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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第二天，吃过早餐后，颜总开车去了清新县。没多久，中介代理过来宾馆找我了，人家是轻车熟路，马上就书面列出了所需资料清单和代办费用，我让他等一会儿再交接。闲谈中代理人告诉我，只要资料齐全，他会以最快速度办理，不然梁局长那边不好交代。我说那必须的，否则我们不会找梁局长帮忙啊。代理人忙不迭地附和说，那是那是，我们与梁局长的交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华老板的妹夫驱车赶到了，我们在石坛园区见过几次面，他那肥头大耳的样子令人印象深刻。我随即让他与代理人对接，提供所需资料。我看见公司章程里有华老板及其妹夫、颜总三人为股东，便对华老板的妹夫说：“呦，你也是老板啊？”他连忙摇头说：“我也打工的哟，我的股份还不是华老板的。”

代理人看见企业注册资本是一千万元时，他提醒这一项需要资金到位并出具验资报告。华老板的妹夫说，我们分两步注资，先实缴五百万，后面再补缴。我问为什么？他解释说，注册资本一千万是为了展现公司实力，便于项目运作，但是现在资金紧张，并且这个五百万也只有五天的使用时间，华老板要求这笔款到时必须原路返回。

代理人听了有些着急，说五天时间太紧了，没把握办完，因为工商局那边，都是在每周的固定时间集中签批材料，不是随到随批的。加上还涉及到银行、会计师事务所这些机构，不是给多少加急费就能解决的问题。

华老板的妹夫扭头以询问的眼光看着我，我让代理人迅速到行政中心窗口递交材料，其他环节我想办法催办。

我又打电话梁副局长求援，他爽快地答应，由他找工商局分管领导协调。我说，反正以后我们还要协助园区内的入驻企业，办理这些证照，能否请相关领导出来坐坐吃顿饭？大家认识和熟悉一下，以便日后直接对接。梁副局长表示赞同，说他马上电话联系。

在等待梁副局长回电话的间隙，华老板的妹夫用手提电脑操作网上银行，把资金按各股东的出资比例汇入各自名下的银行卡。所有股东的身份证和银行卡都在他手上，相当于由他在统收统付。

我好奇地问他：“注册资金怎么是你一个人在倒来倒去的，不是各出各的入股资金吗？”

他说：“唉呀，这些事你就不操心了，都是华老板和颜总之间的事情，我也是奉命行事，问多了不好。”

“那验资完了你就会把钱抽走，这边以后用钱怎么办呢？”

“你放心，有大笔开支的话，总部会有钱打到公司账上，平时不可能留多少钱在账面上的，华老板的每一笔钱都有规划用途。这一段时间，我留在这里协助你们把办公场地和办公设备都落实下来，后面就要靠你们自力更生了。”

梁副局长回电，已约好工商部门领导中午一块吃饭，饭店和菜品也替我们安排好了。华老板的妹夫对我说，头次见面不能太寒酸，要准备点什么礼品才好。我发短信征求梁副局长的意见，他回复说不要太刻意，如果实在有这个想法，就去粮油专卖店给每人购买两张米油券，吃饭时发给他们就行了。

按照梁副局长给的粮油专卖店地址和份数，我和华老板的妹夫购买了米油券后，再赶去吃饭的地方。工商部门领导把涉及到办证的科室人员都带过来了，包括办证窗口轮换值班的办事人员，说我们是大项目投资，理当全力支持和配合，只要合法合规，将以最快速度办理。期间，梁副局长又帮联系了银行、会计师事务所的负责人，让他们采用“绿色通道”为我们办理手续。

有熟人好办事，节省了我们跑来跑去的时间成本和减少了复杂繁琐的办事程序。假如一切都按办事流程来走，老板首先就会对时间进度不满意，同时对我个人的社会活动能力也会产生怀疑，久而久之，其结果可想而知。

利用空余时间，我和华老板的妹夫又去了一趟锦里镇园区管委会，邓主任知道我们想租房办公的来意后，马上就派下属出去打听，接着他问园区的规划设计做得怎样了？我说颜总已委托深圳一家设计院在做，另外公司的证照也在办理之中。邓主任强调，按照与政府的合作协议，园区内的项目招商由投资方负责，所以他最关心的是项目招商工作。我说公司的管理团队同时在组建，稍后就会整理招商资料和策划招商方案。

不一会，邓主任的下属打听后回复，与管委会相隔不远，有一栋五层楼的民房整体出租。我和华老板的妹夫立刻过去实地查看。还行，门口可以停车，一、二层办公，三、四层住宿，食堂放在五层。我电话向颜总请示，他说由我决定即可。

于是，我们马上与房东签订了租房协议，并交付了房租，然后根据工作所需，列出了办公家具、电脑和文印设备等清单，分类购买。

三天时间，我们把公司的办公场所基本布置完成，但因为证照手续还没有办完，我和华老板的妹夫依然需要在市区宾馆住宿。管委会邓主任担心我们的办公用品和设备因没人看管而被盗，热心地介绍了他在本地的一位亲戚给公司当值班保安，这也算是开庆项目公司招聘的第一名员工。

一天，石坛公司那边的盛经理打电话告诉我，凡总说我不属于因公出差，现在做的也不是石坛公司的工作，所以准备停发我的工资。我对盛经理的及时传达表示谢意，再请他转告凡总，石坛公司项目申报的后续工作我也不会再搭理了。

一周后，我们的所有证照办理接近了尾声，公司注册验资的款项也及时返回到了华老板指定的账上。颜总回到了开庆，他说工程师、专职会计、招商经理的人选已经落实，过两天就要过来报到上班了，人员交给我后，由我来安排和督办他们的工作。我顺便向颜总提起凡总要停发我工资的事情，他说：“没事，我和华老板商量过了，今后你的工资在开庆公司发放，并且按总经理的标准核定，还有其他岗位人员的工资标准，我一起发信息给你好了。另外，石坛公司的工作你还是回去交接一下，犯不着和凡总计较，何况华老板也是那边的大股东。”他还嘱咐我，从石坛返回时把华老板妹夫的小车开回来，顺便带上我的行李，以后那辆小车就暂时作为开庆公司的公务用车。

我与华老板的妹夫一道去往石坛园区，路上我收到了颜总的信息。他拟定了开庆公司关键管理岗位的薪资标准，其中我的薪资标准比在石坛公司翻了两倍，年底的管理绩效奖另外再算。关于项目招商的提成奖励，颜总让我返回开庆后，与招商经理具体商议。

平台有了，信任有了，能否专注精力有所作为？对于我这个名义上的公司一把手而言，是个大考验。

九十一

回到石坛公司后，我向凡总请示工作移交的事情。他抱怨说：“唉，你在这边的工作做得挺好，华总非要把你调去开庆公司，我现在找谁接手呢？”

我建议由他大舅子暂时代管行政人事部。他说：“他知道屁呀，啥都不懂。算了，你先把项目申报这一块移交给盛经理吧，他是管财务的，公司的贷款手续也都是他在办，交给他比较合适。行政部的其他日常工作就由我来兼管，还有，你把保险柜密码告诉我，再帮我把钥匙收回来。”呵呵，我费尽心思从他裤腰带上把公章“摘”下来，现在一句话又名正言顺给收回去了。从此物归原主，恢复原样了。

按照凡总的意见，我向盛经理移交项目申报工作。我首先带他去县城拜访相关部门和单位，路上，他有些恼火：“我本来事务就多，那些贷款既有续贷的又有展期的，忙死了，现在又给我增加了新的工作任务，肯定是你提议做的‘好事’。”

“天地良心呐，我向凡总建议的是让他大舅子接手，他没同意呀，他就偏偏喜欢你，我能怎么办？”我争辩说。

盛经理禁不住笑出声来：“你真会调戏人家，明知他大舅子的肚子里也没墨水，还去推荐他，想看人家笑话是吧？再说他大舅子目前的工作岗位，你知道有多重要吗？像热电厂每天都要进来那么多煤，过磅和质检只有他大舅子签字才有效，凡总吃回扣都是他出面的，这里面猫腻可多了。”

“你都知道这些事，那华老板难道觉察不到吗？他应该也有自己的‘耳目’啊。”我问。

盛经理“哼”了一声，说：“这是公开的秘密，互相装聋作哑呗，反正肥水没流外人田，各取所需。开庆市和清新县新园区项目的前期费用，华老板也都是从这边公司拆借的呀，什么时候归还过？都是到年底分红再扣，不够扣的就移到下一年度，人家这才叫当老板做生意，拆东补西，借鸡下蛋。我们呐，只能拿点固定工资咯。”

我劝慰他说：“这几个项目的申报资金，加起来有二百来万，你和凡总关系好，等项目申报成功了，你到时找他讨点奖金嘛，就是按百分之一奖励，也有几万块钱啊。我已经调出去了，就不做指望了，即使有我的，也归你。”

盛经理故作醒悟说：“是喔，不要白不要，那我得谢谢你的提醒，我请你吃顿饭，也算是为你饯行。”

行政人事部的日常事务我分别移交给了内勤和法务助理，让他们有事情找凡总汇报。项目申报工作繁琐一点，除了和盛经理跑了两次县城外，还要与他面对面交接资料和说明情况，总共用了三天时间。

返回开庆市的头天晚上，盛经理请我吃饭。他羡慕我有了新的去处，惋惜地说：“一直以来，咱们俩人可算是‘相依为命’，现在你突然要离开了，我这心里感到空荡荡，再遇到点啥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了。唉，命苦啊！”

对于他的话，我是听一半信一半。不过也确实是，刚来这里时，面对陌生的生活环境和不太友好的工作氛围，我们曾经彼此鼓励和安慰，度过了一段难熬的时光。只是后来他通过自己的精明，取得了凡总的青睐，而我也因保持诚实的秉性，得到了华老板的器重。我们各为其主，难免会隐隐约约产生一丝隔阂，但毕竟不是敌我矛盾，都是因为工作的需要。不管怎么说，这份“打工之情”值得记忆和保留。

同事一场，突然别离，难免有所感叹。我劝解说：“工作上有凡总支持你，有啥担心的。另外，你老婆不是已经过来了吗？家里每天都有热菜热饭等着你，这还不幸福啊。哪像我，还要继续流浪，不知何处是心安呐。”

“嘿嘿，文人骚客都爱多愁善感，你不要没病瞎哼哼啊。我觉得开庆公司那边的工作氛围和环境，肯定比这边好得多，没那么复杂。颜总和华老板是穿一条裤子的，你平时汇报工作的对象只是颜总，工作程序比较单纯，心情不会太累的。你看我，一件事情要给两个老板汇报，遇到意见统一还好说，一旦各怀心思，我就要两边沟通。他妈的，其实有些事情他俩直接碰头商量就行了，非要我做传声筒，低声下气赔笑脸，像个奴才似的。”

对于盛经理的心声，我只能点头表示理解，但无法为他出谋献策。因为盛经理本人能够在这种环境下，依然做到了游刃有余和两不得罪，说明他的智慧比我要强得多，这是我需要学习的地方。

在石坛公司工作了几年，对公司和同事多少有些感情，但这份感情只是我自作多情，大家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和养家糊口的责任，没人会真正关心我的去留。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民营企业不是国营单位，人员随时随地更迭是正常的，不需要组织程序和下发文件。这是企业老板的权力和打工者应遵守的规则。

南方的气候，一年四季温差不大。我没有笨重的行李和家当，依然是几套换洗衣物和简单的铺盖，还有当初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个旅行包，虽有些破旧了，但一直舍不得丢弃。新包有新的用处，旧包有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