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诛反贼三十铁甲,六皇子按法遭惩(1 / 2)
一名穿铁甲的虬髯大汉骑着匹黑骝马,在坊里的街道上奔驰,马蹄掀起滚滚黄尘,两侧的行人急忙避让。壮汉紧紧抓着缰绳,驱马直奔大理寺。
顺德八年腊月四日
玉明城,玉明县,平安坊
酉初?日沉
两名穿着锦衣的青年快步穿过人流密集的大路,直往坊门奔去。穿银袍的青年口中还在嘟囔着什么,而他身后的青年唯唯诺诺,低着头只管走路。
周玉明快步走着,怒气不减,他开口骂道:“混账东西!我原以为他对外公正无比,定不能出你我之左,现在看来,这王八蛋全是演的。”
他身后的周玉兴掐着袍袖,道:“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崔鼎进不了皇宫。”周玉明立住脚,回身道:“你我能顶住三十个精锐侠客(刺客?”
周玉兴摇摇头,周玉明又道:“宣威军能听你我调遣?”周玉兴又摇摇头,周玉明啐出口中嚼烂的薄荷叶,道:“宁可豁出这张脸,也要把崔鼎带进宫中,他是我们唯一的援军。”
周玉兴挠挠脖子,道:“可宣威军未必能将崔鼎放行。”周玉明猛的停住,回头恶狠狠的对周玉兴道:“那就把守门的宣威军杀了。”
周玉兴猛然一愣,他意识到眼前的六皇子也变了不少。他变得杀伐果断,思绪活跃,他的眼光往往远超自己。
周围的人流越来越多,玉明城就是这样,越晚人越多,夜间的个个街道都是商贩,玉明城中的百姓往往是客,而赚银子的是各国各地的外商。
今夜平安坊的人流不算太大,若是逢佳节时,可以“夹人行之数步”。周玉明深深忌惮着玉明城中的人流,他还记得幼年观灯时被人流挤走的经历,那可是一生的噩梦。
他回头望望周玉兴,加快了步伐。周玉兴跟着他出了坊门,大步往皇城北门下走。
周玉明又开始了碎碎念,他道:“现在国外有菁虎视眈眈,我曌的将士们还在和他们在边疆对峙,可朝内却出了这么个孽障!”
周玉兴在他身后听着絮叨,一撇嘴,道:“现如今还是想想怎么把他拿了吧,总不能就靠你我和崔鼎吧?”
周玉明抬头看看街道前方,一辆宽体敞篷马车飞驰而过,这马车装饰精美,想必属于某位贵人。一名美艳歌姬坐在车正中,看着路两侧的路人。
他抿抿嘴,喃喃道:“不然呢?我们还能靠谁?”周玉兴合上嘴,周玉明说的就是事实,他们谁也靠不了。
周玉明大步走着,苦笑道:“满玉明城的军队,你我不能调动一支。”
他道:“宣威军需父皇令牌,云龙、风虎两军只认皇上和两位将军,虎贲、龙武二军需带调令,城防的武威军不能调动,玄甲军还在玉明郊外呆着呢,远水解不了近渴。”
周玉兴叹了口气,攥紧了袍袖,道:“军队是甭想了,没有虎符、调令一应物件,根本使不动。”
周玉明看着眼前路上的黄土,咬紧了后槽牙。现如今,说什么都是空话。
与此同时,一名青年领着几十名士兵们走到宫门前,青年身后的士兵身着银甲,盔撒黑缨,与宣威军盔上的雉尾形成鲜明的反差。
守门的宣威军立即变得紧张起来,两侧把宫门的四个士兵“唰”地擎出刀来,他们身后的宣威军将长枪攥着,枪尖直指青年。
青年舔舔嘴唇,从怀里摸出一道折子,躬身递过。那守门的军士接过,借着火光一看,上写的是皇诏,又见上是八宝盘龙印盖的红戳,慌忙将折子递回去。
那军士收了刀,行个叉手礼,道:“我等不知是汪都尉奉皇命来的,勿怪。”青年还是一副冷脸,对身后的士兵们一摆手,领头就要进,却又被那宣威军拦住。
青年的剑眉一挑,开口问道:“刘都尉,此乃何意?”
此时的天上开始飘落雪花,没有丝毫过渡,落下的直接是鹅毛大雪。
刘都尉一拱手,道:“折子上只写了准您汪都尉一人进。”他瞟向青年身后的士兵们,道:“没说文威军也进呐。”
青年的脸沉了下来,那名宣威军急道:“小人也是奉皇命办事,都尉莫要让小人为难。”青年上前两步,轻声道:“这些可都是文威军的功臣,我想让皇上见见。七日后我便不是文威军队都尉了,升为豹骑将军了。”
刘都尉一抬刀眉,拱手笑道:“那就先恭贺汪将军了。”这些文威军个个披甲持刀,他怕生出什么事宜。
青年眼角抽动着,见他不吃这一套,便拉下脸,道:“开门,我自己进去。”
刘都尉脸上乐开了花,急忙摆手,吩咐宣威军道:“快点,赶紧给汪将军开门。”那两侧持枪的宣威军收了长枪,回身开朱门。
青年挠挠眉毛,抬腿要进,却听一声爆喝,“且慢!”。青年回头看时,却见两名锦衣少年,还有一名穿墨甲、肩架双锤的旅帅。
“何人!”刘都尉怒喝一声。那银袍青年走过去,一把薅住他的胄甲边,喝道:“瞎了你的狗眼!仔细看看我是谁!”
刚才离得远看不真切,此时借着火光刘都尉眯着眼一看,急忙躬身行礼,道:“小人没看清,不知是六皇子。”
周玉明乜斜一眼身旁的青年,道:“什么人?”那刘都尉凑过去,道:“禀六皇子,此乃文威军都尉,汪白,现奉皇命进殿。”
一旁的青年阴着脸,打量着不远处的崔鼎,周玉明扯住刘都尉,急声道:“十万火急,我和煌王要带虎贲军旅帅崔鼎入宫,你准还是不准?”
刘都尉一笑,道:“六哥儿,何时十万火急啊?”周玉明合合眼,深吸一口气,道:“我不也诓你。”
他看看周围,一字一顿道:“七皇子,周玉厚,于宫中豢养侠客,今日戌时动手,刺杀皇上。”
刘都尉吃了一惊,却又怀疑起此话真假,外传七皇子周玉厚文雅有礼,凡事讲个公平,与周玉明所言相差甚远。他抬头看看周玉明、周玉兴,又看看一旁的崔鼎。
他沉吟片刻,道:“六哥儿,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他看向崔鼎,道:“还带着双锤,这……”
周玉明看出他的为难,便点点头,又轻声道:“我……已和煌王商量好了,今日谁挡我,我杀谁。”
刘都尉不禁打了个寒战,急忙避让,后退几步。周玉明上前两步,领着崔鼎、煌王就要入宫。刘都尉急忙拦住周玉明,周玉明看看挡在他胸前的胳膊,喝道:“狂妄!”
他一把薅过刘都尉,骂道:“你还真想死啊!今日若是皇上出事,我必斩你的狗头!”刘都尉拱手道:“六哥儿,实是公职所在,我不能放他进去啊。”
“放肆!”周玉明“噌”的拔出刘都尉腰间的横刀,他利落地把刀架在刘都尉的脖子上,眼神中满是狠戾,道:“可入宫否?”
刘都尉咽了口唾沫,头上满是冷汗,他摇摇头,道:“除非皇上旨意,否则,恕难从命。”周玉明一愣,缓缓放下横刀,他松开刘都尉。他道:“不错。”
周玉明叹了口气,目光变得犀利,叫道:“宣威军刘旭听令!”刘都尉慌忙单膝跪下,道:“在!”
周玉明割下一段锦袍,把横刀缠在手中,道:“明日起,你便是宣威军将军,接替反贼胡咳职位。”刘都尉一愣,他还没来的及反应,周玉明就又补了一句,“前提是皇上没事。”
周玉明没有停留,夺过一旁宣威军手中的长枪,扔给周玉兴,道:“就咱俩。”
周玉兴攥着长枪,冷眼瞥向刘都尉,道:“曌运现如今就在我二人手中了。”言罢,他抬腿就要进宫。
“且慢!”一直未开口的汪白说话了,他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寒光,道:“我带了三十文威军,可斩贼人。”
刘都尉一愣,急忙喝道:“汪白!”“若是皇上出事,你担待的起吗!”汪白厉声叫道:“奉旨讨贼,可否?”
刘都尉眯眯眼,眼下的局势让他琢磨不透,但他又必须慎重的衡量一番。刘都尉低下头,看着脚下的石板,他下足了决心,抬头道:“放行!”他身后的宣威军一愣,但还是遵从命令,闪到两侧。
周玉明看向汪白,眼神带着些惊讶。汪白一摆手,身后的文威军大踏步冲进宫内……
酉正?日入
玉明城,玉明县,皇宫
周玉厚带领着精锐侠客们,飞快地沿龙池边缘前进。不过一刻的工夫,他们便已接近览政本楼的入口。
严格来说,览政本楼并不在锦绣宫内,而是锦绣宫南段城墙的一部分。它的北侧面向广场,左右连接着高耸的宫城石墙,这三面都没有通路。唯一的登楼口,是在南侧,位于锦绣宫内苑,在禁军、宣威军队重重包围之中。
此时的览政本楼,已被大雪所笼罩。眼前的视野极差,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的。空中不时有极大的雪花落下,银色与昏黄相融。周玉厚等人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周玉厚走在队伍最前头,努力分辨着前方的路径,他心中并不焦虑。此时正是对他们有利的时候,禁军和宣威军遇了大雪,没有几个军士会出来闲看的。
他这三十名侠客,若是跟宣威军或禁军正面对上,一定全军覆没。
他忽然停下脚步,脑袋稍稍歪了一下,耳边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乐声。这乐声并不来自览政本楼,而是来自宣威殿。
他歪头仔细听听,自己的乐感虽不如大哥,但也听出那乐声杂乱无章,毫无旋律,不知是何人所奏。
周玉厚只停留了片刻,然后带着侠客们继续向前奔跑,很快看到前方出现两尊高大狰狞的兽形黑影,不由得精神一振。
览政本楼周边的情况周玉厚了如指掌,他知道在入口处的左右,各矗立着一尊灵兽石像——左睚呲,右狴犴。
周玉厚斜眼看看屋顶是的嘲凤,朝地上啐了口吐沫。他看看手中的长矛,将它攥紧了些,对身后的侠客们道:“不可伤了我父皇,只是杀了他身边的侍从们便可。”
身后的一名侠客开口道:“七皇子,恕我直言,事已至此,那便是杀一个也是杀,杀……”
“混账!”周玉厚勃然大怒,他一挥手中的长矛,骂道:“你这个孽障,我要做什么事还要向你禀告!”
那个刺客慌忙行个礼,道:“属下多嘴了。”周玉厚掸掸落在衣服上的雪,看向远处的大殿,他抿抿嘴,吩咐侠客们做好准备。
只要看到这两尊石像,就说明找到了正确的入口。周玉厚抖擞精神,把挂在腰间的弩机举起来,架在手臂上端平。身后的刺客们也学着他的样子,做出准备。
览政本楼的入口处,除了灵兽还有不少宣威军的守卫。宣威军统领柳诚练兵是一把好手,这些守卫顶着风雪,依然屹立在入口,没有一个人擅离职守,反而提高了戒备。
对这种情况,刺客们早有预案。他们纷纷占据有利的射击位置,十几把手弩同时抬起。
周玉厚低声下令道:“动手!”
砰!砰!砰!
弩弦松弛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些刺客们都曾是各国军中精锐,百步穿杨是基本素质。宣威军士兵虽然身覆盔甲,可那十几支刁钻的弩箭恰好钻进甲片或盔甲的空隙,刺入要害。
周玉厚端着手弩,靠望山瞄准,他扣动悬刀,弓一弹,弩弦将箭射了出去,只听“嗖”的一声,他射倒一名宣威军。
只短短的一瞬间,门口的守卫便全部倒下。周玉厚一挥手,领着侠客们朝宣威殿冲去。
周玉厚惊讶的发现,宣威殿前的守卫竟没有超过三十人。他一摆手,身后的刺客们又是一通放箭,当守卫们倒下大半的时候,负责近战的刺客们趁机跃入,一刀一个,把那些守卫杀光。
就在这时,一伙乐师惊慌地从旁边跑来。他们是御用乐班,正在殿侧的休息室内待着,听到杀喊声便怀抱着乐器,想要逃出来。
刺客们自然不会放过他们。无论箜篌还是琵琶,琴瑟还是埙笙,面对刀锋的犀利,都显得孱弱无比。
不过数个弹指的光景,这些可怜的乐师便倒在屠刀之下,弦断管折。干掉他们之后,周玉厚意识到,宣威军和禁军一旦发现尸体,便会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他迅速把弩箭重新上箭,跃过门槛,来到宣威殿之中。
这一个大厅极为空旷,有十六根红漆大柱矗立其间,上蟠虬龙。看着粗壮的朱红柱子,他回忆起了半个时辰之前……
半个时辰前
酉初?日沉
玉明城,玉明县
皇宫?榴旭宫
周玉厚焦急的来回踱步,他已经开始后悔刚才的决定了。周玉明是父皇最亲的儿子,他会和自己反吗?周玉兴向来胆小甚微,怎么刚刚会答应和自己一起谋反?
他觉得自己上了当,又猛然间觉得自己会被周玉明亲手砍下人头,他慌了。周玉厚急忙抬腿跑回了自己的宫中,他在回宫的路上,一直思考周玉兴有没有骗自己,周玉明会不会帮自己。
直到他一气跑回宫中,他才明白,绝无可能。周玉明不好惹,此事他不会坐视不管,现在最有可能砍他头的反而是周玉明。
于是,极力要变得杀伐果断的他召集了刺客们。这些刺客们就藏在他的宫殿下面,一个临时挖的地窖里。他们蛰伏多日,只等着周玉厚一声令下。
他忙不迭的掀开一块石砖,下面露出一张黑脸。周玉厚急道:“今夜动手,还不穿甲!”那名刺客吃了一惊,慌忙钻上来,问道:“何故如此着急?”
周玉厚咬着牙,厉声喝道:“哪里有这许多废话!还不去穿甲!”……
……………
酉正?日入
皇宫?宣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