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十一团右迁入京,文武殿曌帝拟诏(1 / 2)
十一月二十日子时
曌国皇宫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皇宫里显得神秘而安静。远远望去,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样。
坐落在树丛中的宫殿,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那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那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司马山一身紫袍,发簪半散着,快步跑进大殿。
曌帝正半靠在龙榻上看着奏章,司马山猛的冲进来,挥舞着手里的军报,道:“皇上,胡烟漠大破菁军啊。”
曌帝喜出望外,急忙下了龙榻,一把夺过司马山手中的军报。
司马山喜道:“这次在胡烟漠上我曌斩敌三万,剩下两万余菁兵皆降了,只是有些残部逃了,此刻恐已与何烨熠会合。”
曌帝摆摆手,笑道:“不妨事,何烨熠已降了,只是还未归我曌。”司马山心中有些疑虑,道:“皇上,臣有一句,不在当讲不当讲。”
曌帝放下军报,拿起一旁桌上的奏折,道:“有话说有屁放。”
司马山喳喳舌,道:“这何烨熠为人奸诈,且六皇子涉世未深,恐被骗了。”
曌帝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这何烨熠真的会降?他那个滑头,哼,他放了老六是要做个顺水人情。他知道菁和曌谁强谁弱,自然要先给朕留点好印象,以后就是被朕拿了,也能躲一个杀身之祸。”
曌帝放下奏折,端起一个茶碗,道:“不过是有些心眼罢了,至于朕要是真擒了他,必斩其首,悬之东门!”
司马山在一旁立着,若有所思,他不是没有猜出来何烨熠的小心思,他是想要探探曌帝对这件事是怎么个看法。
曌帝喝了口茶,问道:“老六怎么样了?”司马山醒过闷来,道:“哦,六哥儿跟着老白头儿上了鹤山,去习武嚼字去了。”
“嗯。”曌帝点点头,道:“白元驹武艺高强,文章写的也不错,跟他学错不了。对了,十一团还活着的那两个兵怎么样了?”
司马山揣着手道:“一个叫崔鼎,还有一伍长叫柳诚,柳诚伤势颇重,须良医医治,我就把他俩都安排入京了。”
曌帝一笑,道:“这个柳诚是前朝七品小吏柳和的儿子,当年柳和跟你私交不错,你如此,朕能理解,罢了。你等他们到了就传旨。”
司马山不解,问道:“敢问皇上要老臣传什么旨?”
曌帝一抖衣袖,道:“柳诚升浔阳刺史,待医治好了便去上任。至于崔鼎……他军帐内攒有贼头数十颗,那便升他为虎贲军旅帅,到京之后,即刻上任。”
司马山笑道:“那老臣就先替这两个小子谢谢皇上了。”
曌帝一摆手,道:“朕乏了,你先退下吧。”
…………
十一月二十二日
巳正
曌国京城东门
天上泛着青色,此时的京城上空万里无云,今日应该是个好天气。
一位老吏飞快地为一队波斯客商做完登记,然后对排在后面的人招招手。一名身材高大的虬髯大汉扶着个瘦子走过来。
“我们是来这里养伤的。”大汉把背上的褡裢调整了一下道。
老吏抬头看看这两个人,问道:“养伤?”壮汉点点头,老吏又问了几个问题,壮汉对答如流。
他的京腔很生硬,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词,脸上一直冷冷的没有笑容,完全不像个老百姓。老吏注意到,这家伙在答话时右手总是不自觉地往腰间搭。
这是握惯武器的动作,可惜现在他的腰带上空荡荡的,而他身上背的褡裢里却因为重物而垂下。
老吏看看那个壮汉,问道:“褡裢里装的什么?”壮汉摘下褡裢,露出里面的金瓜锤让老吏过目,道:“祖传的双锤。”
老吏皱起眉,问道:“当过兵吧?”壮汉点点头,道:“我是守边境的,第十一团,崔鼎。这位是我们团的伍长。”
老吏不动声色地放下笔簿,看看那个瘦子,问道:“叫什么名?我登一下。”
瘦子有些难受,道:“在下柳诚,十一团伍长,我二人是从边境撤下来的。”
老吏手中持的笔停下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些颤抖,问道:“十一团,是守郎岱堡的十一团么?”
柳诚点点头,道声“正是”。老吏用衣角擦擦有些湿润的眼角,道:“过吧。”
崔鼎点点头,带着柳诚朝城内走去。粗粗一看,人头攒动,杂乱无章;细细一瞧,这些人是不同行业的人,从事着各种行当。
崔鼎笑了,他终于到了这座繁华的都市,他看看身边的柳诚,道:“咱们终于到京城了。”柳诚点点头,朝前又走了几步。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黑马拖着长长的黄尘冲到二人面前,一人滚鞍下马,来者身披金色步兵甲,手持一黄锦,腰悬无环横刀,问道:“来人可是柳诚、崔鼎?”
崔鼎对来人唱个喏,道:“正是。”
来人挺直了胸膛,扯开黄锦,道:“十一团伍长柳诚,步卒崔鼎领旨!”
崔鼎和柳诚慌忙跪下,那来人开始宣读圣旨。
道:“吾皇诏曰:'朕命十一团恪守郎岱堡,言援兵数日可到。然,漠遮城被困,未及时援助,使其十一团四百壮士仅剩两人。朕心甚痛,特命柳诚于京中治伤,愈后上任浔阳刺史。崔鼎帐下贼头五十三颗,晓勇异常,升为虎贲军旅帅,即可到任不得有误。'”
崔鼎、柳诚齐声道:“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来人道:“柳刺史,崔旅帅,请跟我来。”崔鼎扶起柳诚。那人牵着马,领着二人往京城深处去……
京郊外鹤山
未时
白元驹在山腰上看着山脚的木屋。
那屋子是一所压檐木制建筑,长三十步,宽二十七步,近乎方形,只有一个入口,现已被木板钉死,四面以前有通风窗,不大,约有半臂长短,现已被木板钉死,人爬不出。
屋子周围布满了干草、木材等易燃之物。
白元驹笑一声,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着,用力扔在了屋顶,一开始只是一个小火苗,很小很小。
白元驹盯着那个小火苗,期盼它变大。那微不足道的小火苗,正在跳动着,尽管渺小,但仍旧在享受燃烧的一分一秒。
屋内,周玉明一身黑衣,握着一把横刀,横刀用布条紧紧的缠绕在他的手上。他一直在等待着。
忽然,他听见物体砸在屋顶“咚”的一声。
他动了,挥舞着手中的横刀,疯狂的劈砍着四周的墙壁。
这是白元驹给他出的第一个试题,如果逃不出去,可能就真的死在里面了。
周玉明心中没底,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逃出去。但事到如今,他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挥舞手中的横刀,砍开木板,逃出生天。
他轮动手中的横刀,疯狂的砍向窗户上被钉死的木板。他用得力气一次比一次大,木屑横飞。很快,木板被砍出一道狭长的裂缝,可此时,火势越来越大。
火“呲呲”的烧着,殷红的火苗不断地向上“噌噌”的冒着,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小一会儿大。一阵风吹来,火大了许多,一些红红的小火苗向旁边偏移着。
火很快烧着了周围的木质墙壁,屋内冒起了滚滚浓烟,呛的周玉明连连咳嗽。
周玉明把口鼻埋在臂弯里,右手握紧了横刀,重重的砍在木板上,可木板上的缝隙却扩大的缓慢。
他眉角一抖,屏住呼吸,双手持刀疯狂的劈砍木板,然后后腿几步,飞起一脚,木板被他踢飞,但是窗户的宽度根本不够他爬出去。
周玉明咳嗽了几声,一刀扎进木板的缝隙里,用尽全身力气往前一推,横刀穿透了木板。他双手提刀,用力往上一喇,卸下一块木板。
此时木屋已经被大火包围了,周玉明已经被烟呛的睁不开眼了,他用力踢断几块木板,忍着烈火的灼烧,爬出了木屋。
白元驹看着周玉明带着滚滚浓烟和火苗窜出木屋,摇了摇头,喝道:“太慢了!”
周玉明在地上打个滚,滚灭了衣衫上沾附着的火焰,他看看手中的横刀,布条已经被烧的残缺不全,刀刃也有些崩坏。
白元驹走到他跟前,喝道:“为何如此慢?”周玉明没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白元驹怒气冲冲道:“如果是在战场上,你已经死了。如果遇见了他国的悍将,你必死无疑。何烨熠是儒将,他身边没有带什么猛将,不然当时你早就被菁军枭首了。”
周玉明摸摸被火燎坏的袍角,闷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他轻声道:“学生不才。”
白元驹捻捻胡子,不再说话。周玉明从地上爬起来,倒提着刀,对白元驹唱个喏,道:“老师费心了。”
白元驹眯眯眼,他下足了狠心,道:“继续!”
…………
曌国京城
十一月三十日
胡商赵弈白府外
严冬的早晨,人们穿着棉袍、棉靴,但也难以抵御寒冷的侵袭,脸都冻得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一名身穿黑色步人甲的壮汉藏在小巷阴影里,他看着赵府的门首,两个小厮正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打盹儿。
壮汉摸摸架于肩上的两把铁锤,对身后穿着皂甲的虎贲军使个眼色。
那人会意,上前走到拐角处,用横刀把护心镜探出去,他看看赵府周围,确定没有人之后,回头对壮汉道:“崔旅帅,没人。”
崔鼎取下架在肩上的铁锤,一挥手,身后的十来号人“哗啦”的冲到门前。
两个兵拔出腰刀控制住小厮,崔鼎手搦双锤,喝道:“破门!”
还未入府,众人已能听见丝竹之声隐隐传来。靡丽曲调此起彼伏,诸色乐器齐响,杂以歌声缭绕其间。未见其景,一番华丽繁盛的景象已浮现心中。
崔鼎只听出了琵琶和竹笛的声音,他只觉得声音嘈杂,没有听出丝毫妙音——他认为这还不如他乡中隔壁闺女唱的小曲儿好听。
虎贲军早已在各自的战位准备就绪,命令一下,两个持燕尾牌的虎贲军冲上去,一脚踢开大门。
崔鼎轮着锤闯进去,厉声吼道:“奉大理寺令!抄胡人赵弈白家!”他身后的虎贲军分成两股,从左右冲进赵宅。
话音未落,十数支弩箭立刻从二重院里射出,那持牌的甲士慌忙为崔鼎挡住箭。周围持弩的虎贲军当即反击,登时把守二门的小厮射成刺猬。
与此同时,两名士兵猛然跃上门前木阶,掠过刚软软倒地的小厮,用肩膀顶着燕尾牌狠狠撞在门上。
只听轰隆一声,士兵的身体连同门板一起倒向里面。身后的两个虎贲军没有丝毫犹豫,他们踏过前面小厮的尸体,冲进屋去。
头一个士兵架着弩,朝屋里便射,放完一支,急忙蹲下身子装箭。而刚才撞门的两个虎贲军撇了燕尾牌,抬起门板,做了一个木盾,上前护住放箭的士兵,给他们在弩箭上弦的时候做守卫。
崔鼎矮着身子奔到栏杆后,距离他最近的几个人持刀冲了过来。崔鼎一挑眉,抡起两把铁锤拦住众人。
此时箭上弦,虎贲军探出头,一箭一个,三个小厮没有甲胄保护,登时被射倒,发出痛苦的叫声。崔鼎一摆手,几名虎贲军持着手弩乘机冲进屋内,高声喝道:“伏地不杀!伏地!”
可那些人好似没听懂似的,轮刀朝虎贲军扑来。崔鼎轮锤打断一个人的肋骨,喝道:“弃械不杀!”
可是根本没人听他的,虎贲军没有犹豫,一时间,屋内充斥着金属镶入肉体的闷响声和人的惨叫声。
虎贲军不着急抄家,他们两人一组,一人持刀,一人持弩。只要赵弈白的人稍有现身,立刻就会被数把手弩射中。
他们得到的指示是抄赵弈白的家,任何人都能死,但是赵弈白必须要活的。几个士兵没有痛下杀手,反被赵弈白的手下偷袭而受伤。
崔鼎见此情形,厉声吼道:“除了赵弈白,格杀勿论!”众人道声“诺”,很快屋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过道和屋内。
虎贲军没有放松警惕,他们继续在各各屋子里穿梭,寻找着赵弈白的踪影。
突然,一个原本躺倒在地的年轻人一跃而起,扑向距离最近的一名虎贲军。那士兵猝不及防,被他拦腰推倒,两人缠斗在一起。
那人拔出腰间的短刀,抬手朝士兵的脖颈扎去。可他的动作猛然一僵,然后倒在地上,后颈上赫然插着一根弩箭。
崔鼎眯着眼看看,拍拍放箭的那名士兵,道:“全力搜索!切勿走了赵弈白!”
忽然一道隔门被人撞开,随机飞出来一名虎贲军。离着隔门最近的一名士兵喊道:“有甲士!”
崔鼎眉头一皱,甲士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不光事情棘手,而且甲士一旦人员众多,怕是他这二十个虎贲军不能抵挡的了。
曌令,私藏甲胄者,按谋逆罪,杀无赦。
崔鼎把双锤锤头交叉于颈后,拿起一旁士兵的手弩,对准了那扇隔门。与此同时,其他的虎贲军听到动静也全都赶来,他们扔了手弩,拔出腰间的障刀。
随着一声爆喝,十数个穿着厚铠,手持雁翅刀的甲士冲了出来,崔鼎照着一个人的面门放了一箭,正中眉心,那人扑地倒了。崔鼎扔了弩,取下双锤。
忽听一声爆喝,“燕小四!受死!”。崔鼎急回头看时,一个身着皂甲的虎贲军脖颈喷着鲜血倒地,他急忙奔过去,那个虎贲军是他在京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之前安插在赵弈白身旁的暗桩。
“小四!”
崔鼎悲愤地一声虎吼,单腿跪在地板上,他帮燕小四合上眼,站起身来,朝那几个甲士冲去。
虎贲军此时已经被甲士伤了六人,而崔鼎的双锤正是克制厚铠的利器。崔鼎一声爆喝,轮着双锤,狠命击打着穿着厚甲的贼人。
其他虎贲军也砍翻了两名甲士,随着甲士的倒下,慢慢的,虎贲军成一个扇形围住那仅剩的几人。
一个甲士见势不妙,领着一个小胡子翻进屋里,崔鼎一眼瞧见,捡起地上的手弩,追了过去。
那个甲士领着小胡子快步穿过过道,对小胡子道:“你被发现了,要快些离开玉明(曌国京城。”
小胡子对他点点头,两人快步要拐过墙角,那甲士边走边脱了甲,小胡子正要推开拐角的门,突然感觉到一阵杀气。他急忙缩头,一支闪着寒光的弩箭擦着头皮飞过。
那两人急忙回头,却见那对面是一名拿着手弩的壮汉。那甲士对小胡子道:“你赶紧走,我来顶住。”小胡子十分慌乱,道:“还是你先走。”甲士不耐烦了,喝道:“你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