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监牢”(1 / 2)
“……还好吗?”
虽然曾短暂地在脑中预演过几种类似自己平日常用的“开场白”,克莱芒汀·诺伊拉最终还是放弃了在当下此种情形,再去费劲思索什么“风趣幽默”的妙语,试图以此破除尴尬。
……更何况,事已至此,那些又有何作用呢?她想。不解风情。
“……克蕾。你……不该来的。”
希拉瑞娅·温特菲尔德则如是回答。乍听起来,与她的问话似乎驴唇不对马嘴。但克莱芒汀自然清楚她是在指什么。
“等等,你的手臂……该死——那群混蛋下手真是没轻没重!稍等我一下,我已经找到钥匙了,就放在方才最后那个看守的裤袋里……我这就放你出来。”一时间,亲眼见到希拉瑞娅身上大片的淤青与乌紫色,克莱芒汀似乎怒不可遏。
“好吧……至少关于处理脱臼,我还算小有经验。矫正本身一瞬间就能结束,只是疼痛在所难免——忍耐一下吧。”她继续说,似乎暂时不准备与对方继续方才的话题。
“……”
“或者,手上用力捏住什么东西会让你感觉好些吗?比如说,我的胳膊……?”
“……”
希拉瑞娅则仍旧一言不发,似乎神情落寞。
“……好吧,看来不用。也好,那就算了。”
说着,克莱芒汀便自顾自地行动起来。
当然,比起岔开话题,她更关系的还是希拉瑞娅的伤——他们口中的“吃了些苦头”究竟如何。
所以一方面,她心痛于希拉原本就纤细的身体受到如此粗暴的对待;另一方面,她则庆幸……至少单就目前而言,“这种程度”的伤势还不至于给后者留下什么无法挽回的伤痕——除非短时间内,希拉瑞娅再因为种种原因右臂再度脱臼数次,自此落下病根。
“……”
而另一边,再度沉默地望了对方一眼后,见自己的疑问仍未得到回应,希拉瑞娅于是知趣,不再言语。
毕竟终归,这次是自己不合时宜地气血上涌,做出蠢事在先——希拉瑞娅想。原本先前的每一次,可都是她负责为克莱芒汀这头性情多变的“野马”,在每一个断崖前的关键时刻“拴上缰绳”的;现在她自己却因为一时冲动,将自己乃至对方弄到如此地步,实在令人难堪。
与此同时,克莱芒汀则依旧我行我素,手脚麻利地为身陷囹圄的友人打开铁索,斩断束缚;随即低下她又身子,似乎准备为后者脱臼的右臂膀正骨。
“怎样?……你,准备好了?”白金色头发的枪手小姐问。
“……”
无言,牢中的“公主殿下”轻轻点头,眼中没有怯懦。
“……你知道,这是陷阱。他们会来的,很快。”希拉瑞娅转言又说。
克莱芒汀听了则耸了耸肩,似乎钦佩对方并不准备依靠转移注意力一类的老套方式忍耐疼痛。
“对。所以……我们现在得抓紧点。”她说。
“依你估计,他们还有多久就会包围这里?”希拉瑞娅继续问道。她眼神诚挚严肃,似乎在说——“因为我知道,对于这些事,你的经验与直觉都远远准确胜过我。”
“唔,我想至多十分钟吧。”克莱芒汀简明地回答。
——咔。
而当希拉瑞娅正准备轻轻点头,以示自己理解现状时,继续这场“真正至关重要”的讨论时。克莱芒汀却骤然利落地双手并用,将前者之前被巡警们“逮捕”时,为了制服而生硬弄到脱臼的右臂关节,准确且迅速地矫正回了原位。
短暂地迟疑过后,希拉瑞娅的身体才察觉到这阵剧痛似的,后知后觉地逼迫她低声呻吟片刻。不过,或许是方才被对方的话吸引注意的缘故,她总感觉自己似乎巧妙而幸运地、躲过了这阵剧痛的最高潮。
——而这时候,帮她想出这招、体面“渡过难关”的克莱芒汀,则仍然不动声色,只装作无事发生。
“……唔。”
“好吧……咳咳,总之——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克莱芒汀问。
“嗯,谢谢。”
希拉瑞娅的声音仍然清澈、柔软,脸上却没有一如既往的笑容。理所当然。
“那就好。我们该走了。”
说着,她便利落地转过身去,不再回首。希拉瑞娅知道,她是准备一个人解决这之后所有的乱子的——虽然想来,过去几年里当她们遇上真正的“麻烦”时,事情的走向几乎尽是这样,所以克莱芒汀会这么想也是自然。……譬如,不久之前,她们才刚刚离开下城区的出租屋,顶着“中央检察官”的追杀、出逃到哈里森的郊区别墅的那时候。
……但希拉瑞娅可不想仍然这样。先前好不容易,她才意识到自己也有些能做到的事。如果需要,她也可以变得那样——“野蛮、粗暴而有力”。
缄默地,她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尽量装作轻松、仿佛自己与往日并无分毫不同。
“稍等一下,克蕾……首先,能简单地告诉我一下,你之后的想法吗?……我是说,稍后我们要如何摆脱这里,或者‘杀出重围’之类的。对了——我的枪也就被他们锁在这一带的橱柜里,钥匙嘛——则似乎就在你方才拿来开锁的那一串上。”她说。
“……”
“我是说,我不能……把这些事情总交给你一个人做,对吧?……而且我最近也才意识到,哈里森先生之前对我说的话,对我们先前的状态而言,或许的确没错。”
见对方似乎愕然,她才又继续补充道。
“你说……哈里森?那家伙,他……说了什么吗?”克莱芒汀问。
“即便他不点明,我也其实心知肚明就是了——”希拉瑞娅撇开目光,继续说道,“……在这方面,我完全成了你的累赘,我无意辩驳。”
“……”
克莱芒汀似乎本想为她反驳,但却因为没有合适的言辞,几度朱唇轻启、欲言又止。
“当然,我也知道——只是先前我一直借其他事为借口……譬如说,自己可以作为你的‘缰绳’,抑或生活方面的诸多辅助云云;我们是互惠互利的对等关系,所以这也并没什么可耻的……之类;又或者,我早就可以理解,却也并不意味着我必须选择那样与你们相同的‘生活方式’……
——毕竟其实,虽然先前的我说过自己并不喜欢‘群狼’的众人将我当做什么‘千金小姐’,每每却又会因为这之中那‘遗世独立’的文明与体面感觉,暗自感到窃喜、庆幸。以为即便经历不幸,自己却唯独仍然能是曾经那个‘无罪’、‘无邪’的自我。
但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并不是什么都做不到,又或者真正像自己说的那样‘高尚’,我只是恐惧罢了。害怕自己即便抛下一切伸出手,也可能落得狗血淋头。更何况我似乎向来好运——在我身边,先前有兄长在,之后则是你。即便不用弄脏自己,我也好像……总能最终得到一切。
可……哈,现在我知道了,这想法实在蠢得可以。一步一步地,我们早就已经……自身难保、风雨飘摇,只有我还做着那种‘清闲无争’的梦。可凭什么,凭什么我抑或任何人,生来便能享有和煦安宁呢?这个世界不欠任何人什么,幸运、幸福、善始善终,从来没有什么美好,是人类理应得属的囊中之物。总之……如果希望,我想我至少该去试试,就这样。
所以,告诉我吧,克蕾?……你知道,虽然不如你,但我之前也在一个人闲暇无聊时偷偷练了很久。就不妨让我也试试看,在绝境中、与你并肩,我究竟又能……挺到哪里吧。”
“……”
“你不回答,嗯。那么……就这样,让我当做是默许,好吗?像我说的这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不再那么……看不起那样无力、还要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面子’,自顾自地掩饰着的自己。你想啊,若是之后有幸回忆起来时,自己好不容易有一次鼓起勇气拿起枪、挺身而出奋斗时,最后过程却只是被敌人俘获后、草草被营救收场,那又该是一个多么……令人不愿回想起来的可憎经历。”
听罢一切,克莱芒汀才轻轻点头。
不过显然,她的眼中仍然满是不解与忧伤,好像希拉瑞娅不过是在说着什么一时任性、失却理智的话,只是碍于情理场面,她才不好出言反驳似的。似乎即便她们亲近至此,要真正传达、了解彼此的想法,也仍然需要时间,希拉瑞娅想。
不可避免,但这样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