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温特菲尔德(1 / 2)
“……”
一时间,希拉瑞娅没能及时给出回应,而面貌臃肿的男人——瀚德莱斯,则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遗憾我原本还不信她,但事情果然真如那位我偶然遇见的红衣小姐所说——怎样说来着?‘兜兜转转,命运轮回?’无所谓了,总之差不多就是如此吧。”
“前段时间,我的运气实在是差到了极点。原本只是想捉弄下我的玩具,才装作看守有了破绽,给她个机会逃脱,好玩玩‘猫与老鼠’的游戏。我想,如是反复上几次,再每回都在将她捉回后予以一些小小的惩处,她想必也就不会总想着逃走之类的蠢事了吧?……结果,那会却正巧遇上那个多管闲事的异乡客,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还没完……”
“那之后,我找到与我同宗同族的“英格拉姆议员”,那位在伯彻斯特举足轻重的曼斯菲尔德先生求援——他向来待我亲切,简直毫无所谓的贵族架子,完全不同于城里其他那些低劣的贱人。
……若是他知悉点头,只消不到半天时间,便想必足够拿下你们这群异乡人。可他的堂弟,那个党鞭长弥尔顿,却似乎见不得他人受到伯爵先生器重。每次我前往官邸请求会面,他都从中作梗,害我至今都见不到那位先生——真是可耻、可恨呐!”
“再后来,我仍没放弃……我又去找到那位我素来相当敬重的、年轻的卢修斯·卡恩先生,求他这次一定要为我讨回公道、报仇雪恨——要知道,先前每次见面时,我可没少孝敬他好处,哪怕他自年龄上不过是个小我十岁的后生。
……但谁想,他当时转眼却翻脸不认人,轻蔑地贬低我,赶我离开。如此,传言流出发酵,才害得我这些天里两头不受人待见;甚至被一群平日里名不见经传的鼠辈,落井下石地欺辱,才沦落到现在待在这种肮脏破烂的街巷藏匿,借酒买醉。
——可,现在又如何呢?你看啊,风水轮流转了,小姐。属于我的,终于还是回来!”
“啧,你话挺多。待会去警局留笔录倒是方便。至于你那些半臭半烂的故事嘛,不妨留给未来的狱友当个笑话。瀚德莱斯——无人簇拥的你,不过是个喽啰,你以为……你之后真能凭自己从警署的追捕中开脱?”
希拉瑞娅已经忍无可忍,一反常态、语气毫无冷静甚至歇斯底里地威胁道。
而男人却不以为然,甚至颇兴奋地回应道:
“唉,真是个穷乡僻壤来的、没见识的家伙——倒是你,你真以为在这种阶级分明的大城市里,像我这样的贵族和富人还用得上坐牢?
……我虽然现在潦倒,却不过是因为议员先生被繁忙的工作和身旁的小人耽误,无法为我正名罢了。但哪怕用上半个月、半年,他也终究会察觉到我的现状,随即轻而易举地把我捞出来——无论我究竟曾做过什么。
同时可别忘了,你所谓的妹妹、我的好姑娘,我们惹人怜爱的小爱莲娜——现在就在我的面前一动不动,仿佛任我宰割啊?”
——真是疯了。
希拉瑞娅想。
虽然她只是偶尔听过那个议员先生,以及那个先前对“黑锋”首领发动叛逆的卢修斯·卡恩的事迹;但她也清楚,像他们那样的“风云人物”,无论如何都不是瀚德莱斯这样的小人物能勾搭上的。多半,他只是自作多情,抑或遭人利用。牛皮吹的多了,他似乎便还真以为自己也是那么回事了。
“最后一次警告。”她再次压低声音,冷冷地说,“我有我的手段。考德威尔西部人的手段。你想见识,就要拿命偿还。”
“哈,你还以为这种虚张声势能奏效吗?……怎么,你难道还在学那个白金色头发的女牛仔?她就有那么大魅力?……可恕我直言,你学的实在半点不像。”男人则异常不屑。
“况且,即便是真的又如何?……你不知道,你根本一无所知——这“小兔子”看上去人畜无害,可实际上却是实打实的恶魔。我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想拿她找些乐子;可她却硬是一步一步,将我引上了这无比甜美又炙热的异端道路。
——明白吗?她早就害得现在的我,已经根本无法对普通的手段,普通的女人有所反应了啊!我、我……现在别无选择!”
“……够了。”她说。
希拉瑞娅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沉下肩,终于拔出手枪,对准瀚德莱斯的头颅。
那是柄枪身镌刻着精美花纹,握柄上有象牙装饰,尺寸却微妙地有些迷你的单动式转轮手枪。与克莱芒汀那柄经过多次私人改装,甚至用上了大口径的步枪长子弹的野性货色不同;她的枪正如其人,精确、雅致而细腻,纯粹得像个艺术品。
事实上,这还是几年前,兄长柯林特最后一次有机会为她庆祝生日时,特意找出整个考德威尔西部出名的顶级枪匠,为她专门定制的礼物。而迄今为止,它虽还没直接夺过人命,也算是在所难免地、饱尝过鲜血的滋味了。
“哈,西国人最喜欢的小玩意——牛仔们的六响枪,还是女人的款式……那又怎样?来,告诉我,穿着精致的小姑娘……迄今为止,你杀过几个人?让几个人在自己面前脑浆崩裂,血肉模糊?
不必回答,我看得出来——你根本做不到,对吧?即便你……身上穿着那个女人的衣服,一到心里发虚时,便会本能地模仿起她的语气、神态和手段;但你们也根本性地不同,你……”
可这一回,希拉瑞娅没有反驳他的说三道四,甚至没有允许他说完。
——砰。
枪响划破长空,代替言语做出回应。金属弹壳随之抛壳坠地,发出清脆声响。
射击完毕。
她用右手拇指利落地扳回击锤,却没着急打出下一发子弹,只是重新瞄准。
如他所言,她的双手自方才开始便止不住地颤抖,她的准信不稳。
然而奇怪的是,与此同时,她往日只是出于无聊或好奇,跟在自己那个远近闻名的传奇牛仔兄长柯林特、抑或神枪手挚友克莱芒汀的身后,悄悄效法着他们各自奇妙的方式所做的那些打靶训练,如今却正愈发清晰地刻印在她脑海里——更在她肩肘手臂,多处肌肉的神经记忆里。
“你有天赋,就和我一样。这毫无疑问,希拉瑞娅——你是我的妹妹,我们血脉想通。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偷偷溜出去看卡西迪叔叔的沼地狩猎吗?和他一样……我们有着猎人的血与眼,那些始于狩猎的遥远记忆跨越灵魂、深入骨髓。”
她猛然想起哥哥柯林特曾经的话。而当时的后半句中他却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可以一辈子都不必开枪,不必接触血与火的世界。因为他始终认为是自己将她牵扯其中——他虽然杀人如麻,但底线从未改变。赎罪?……他不会那么想,但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