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骤雨,疾行以前(1 / 2)
一日后,深夜。
伯彻斯特城,下城区,居民出租屋。
——克莱芒汀从“银麦穗”酒馆归来当夜。
“……呃。”
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入房间后,手上还拿着方才为止所用的“交通工具”——那匹芦毛幻马“栗子”幻化缰绳的克莱芒汀·诺伊拉,却为出现在自己面前意料之外的场景哑口无言。
“……欢迎回来,克蕾。”
在她面前,正安静地坐在餐桌前的扶手椅上读书,桌上则只点着一盏油灯的亚麻色长发女性——希拉瑞娅·温特菲尔德,这才在夹好书签后轻轻合上书本,语调柔和地说。
如今,她虽只穿着一件轻薄的浅色调蕾丝碎花睡裙,身上那如贵族小姐般的端丽气质却似乎分毫未减。
“那个……你好,希拉。你怎么……到现在还没睡?”
迟迟归来的牛仔小姐略显尴尬地说。
“嗯,有点心事。”希拉瑞娅则仍旧面色恬静地回答道,“……况且,我想着若是你不小心在外面喝多,回家后却没人照顾,那多可怜。不过看样子,似乎是我多虑了呢。”
“对,我还好——路上有些夜风,也算是醒了醒酒。而且,还有了些讨人厌的‘意外遭遇’,被迫又让我多清醒了几分。呃,小爱莲娜呢?”克莱芒汀问。
“什么……‘意外’?算了,既然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希拉瑞娅回答。
“至于爱莲娜嘛——那孩子已经睡了。她本来似乎执拗地想同我一起等你回来,但……子夜时分之后,我悄悄用了‘恩赐’。她平静下来之后,很快便睡着了。如你所吩咐的,她睡在你的房间。”
“……那就好。”
克莱芒汀一边摘下头顶的“斯特森”式牛仔帽和脚上的马靴,将它们依次在玄关间放置整齐,一边说道。
“但……情况也许比我们所预想的还复杂一点。”希拉瑞娅却说,似乎并没准备细问她先前究竟在哪做了什么,以及那所谓讨人厌的“意外遭遇”究竟如何,“……我是说,小爱莲娜。”她补充道。
“……”
克莱芒汀暂时没有回应,而只是紧接着脱下身上的“鹏丘”无袖斗篷,随即从桌前同样拉出一把椅子,紧挨着坐在她身旁。
“坦白说,我认为这两周里、被那个收购了她打工酒吧的新老板,瀚德莱斯,非法拘禁在地下室,当成奴隶或玩物般对待的日子,给她造成的影响和伤害,已经或许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小爱莲娜是个很坚强的孩子。无论我问起有关与那的什么,她都只是短暂地停顿、沉默、思考之后,便会给出她自己的答案,从未逃避、从未欺骗自己。我原以为,她的坚强兴许已经几乎帮她扛过了这次难关——直到我晚上做饭半途的那个时候。”
希拉瑞娅静静地陈述道。
“……在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克莱芒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而后才问道。
“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突发了什么身上潜藏的疾病,像是哮喘一类的——她原本待在客厅,似乎独自在做折纸手工。但不知怎的,我似乎突然听到她尖叫一声……那时我正在用黄油煎提前烤好的蒜蓉面包。而当我连忙关闭炉灶,赶到她身旁时,她正痛苦地抱着头跪坐在地上,口中还一遍遍地重复着怪异的什么话语。
……那时候,漫长的几分钟里,她似乎完全听不到我所说的任何话;而我的‘烙印恩赐’,似乎也因为其本身微弱的效果,对她根本起不到分毫影响。”
“……”
“之后,大概统共过了半个小时,她才终于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意识到身边我的存在。她很害怕,害怕那些来自过去、穷追不舍的阴影;而当她在怀中紧紧地用力抱住我时,那娇小身躯的颤抖则显得尤为明显。这时候我才恍然大悟两件事:一是我终于听清她先前病态般一遍遍重复在口中的内容了——她那分明是在说,‘求求你们,不要再……惩罚我了。’”
“希拉……”克莱芒汀欲言又止。
“而第二件,则是……”
希拉瑞娅忍不住短暂地哽咽了一下,而后才缓缓地说道:
“记得我们白天为她换新衣服时,看到的那些怪异的伤痕吗?其中有些殴打留下的淤青抑或皮鞭抽打的锐痕一看便知,但那些大片的、如烫伤般异色的骇人伤口,我们却一时都毫无头绪。而那时我才突然明白——那是烙铁留下的痕迹。那群人渣,居然把这种曾经用于对待牲畜都被诟病太过残忍的方式,用在……那样的孩子身上!
天呐,克蕾,你敢相信吗?……那所有的‘惩罚’中,最令她痛苦的却居然甚至不是受人强暴、玷污,而是……被人用烧红的烙铁当做刑罚‘惩处’。所以当她突然听到煎锅与黄油触碰食材时发出的滋滋声,才会骤然回忆起那些时候,从而痛苦不堪起来吧。
……我记得几年前曾经在一本书上读过,医生们似乎称那种状态为‘创伤后应激障碍’。曾经百年前‘割据战争’,中央沦陷、四方之王叛乱分立时,战乱时期的老兵们便曾一度大量患上过这种疾病。每每在触景生情、抑或只是单纯周期性地发作时,患者便会因而仿佛回到当初的地狱,于是身临其境般地、感受到曾经经受的所有痛苦折磨;无从缓解、无处奔逃。”
“那这种病……有方法能治吗?”克莱芒汀低声问道。
希拉瑞娅则摇了摇头,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