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章 漫漫的长夜(1 / 2)
牛家堡是个自然的小村子,就是有百十来步那么长的南北一条街,一共住了四十二户人家。现在有好几家因年景不好都搬走了,街的西侧住二十四家小户人家,也就是那些穷人,只有靠近村子的最东头的一家是大户,他的户主叫牛天来。有土地三百余亩,还有二百多只羊,三十多头牛,十二匹蒙古马,顾着三十多人的长工。严福昌他们爷儿四个,加上他们家的妇女到了农忙时节就去牛家做一些短工,多少年来这爷儿四个都是给牛天来以扛长活和打短工为生。连接二三的这三年的大旱,在附近的一个不知名的小水库都旱干了。那几天村里的人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天刚蒙蒙的亮就起来了。他们拿着水桶、萝筐就往水库那边跑去。去那里的人都是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捡点小鱼、小虾米、海螺什么的当地人叫(鳖拉牛子。这几天那大水库比唱大戏还热闹,那人是黑压压的水库的一圈全都是人,就是当中有那么一点点水。有的人也估算过,这水库也就是有全水库的三分之一的水了,水库的正当中也就是有五六房那么深了。不过这些东西是谁也没有去测量过,都是大家想着说的。有的人那真是发鱼财了,有的人家一天都捡到上百斤的鱼,那就是水库的水撤下去之后,有很多的水洼子,一些鱼儿游了进去它们没有想到这水库的水一夜之间就撤下去了,这可给那些来练鱼的人一个大大的便宜。这样的旱年头不但牛天来没有收成,扛长活的也是一无所获,只能是在他们家的大伙房里混上一口饭吃而已。严福昌从今年的过完了年就在想,这年景不收成是一方面,这里还有搬出去的更深一层意思,长期的在这里住下去,他有着自然灾害的风险,还有人为的风险。这样下去我们这一伙子人可怎么办呀?在牛天来他们家我们还能干上几天,这里不是长久之地,如果今年要是再不下雨不收成,他可能用不到秋后就得往外赶人了。现在罢在严福昌面前的这个事儿也是相当的棘手,家里的三个儿子都不是那出头的鸟,不管是什么事儿都得严福昌带头。这老二就是在家里那点能奈,要是在家谁也耍不过他,他是横蛮不讲道理的一个混子,在外面他什么也不是。在这里要是再住下去,他们肯定都得到外面去要饭吃了。听人们说往北走有一个地方挺好过的,土壮民肥水草丰美是个好地方。那个地方是牛振山说的,今天晚上我得去他的家好好的问一问,他是今年过年时,他去给他的三叔拜年时听说的。他的三叔家住在县城里,也走的地方多一点可能是知道的多呀。
严福昌到了晚上还真的就去了牛振山家,老牛正在家里和老婆孩子一起吃饭。牛振山有四个孩子,两个姑娘大,大姑娘才十一岁,其它的是一个比一个小两岁。牛振山让严福昌坐在炕稍,同时也问候几句客套话,接着吃他们的饭。严福昌拿着他的大烟袋拧上一袋烟,随着牛振山他们吃着饭也就开门见山的说起话来,把话题引开之后,牛振山也就是一五一十的给他讲了上边所说的那些事儿,不过这回是说的更详细些,就连怎么走到哪里住都给严福昌说的明明白白。严福昌回到了家正好他的三个儿子还没有回家呢,都在他的家等着听他的消息。严福昌把在牛振山家听到的这些消息给这三个儿子又重说了一遍,这三个儿子也是没有什么好的路子,只能听他们的老爹说了算。
现在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们也是没有什么好的招数了,就听老爹你的了。我们现在张罗张罗就走吧,别再往后拖了,越往后拖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这时他的大儿子严本德说话了,
今天你们三个都在这儿,要是都同意我们就定下来,咱们就是搬家了。到那时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风险,也不要怨天怨地的。你们三个都听明白了没有?严福昌这样的问他们三个人
我们也是没有其它的路了,我们就是跟着你走了。严本德和严本田还有严本成都是这样说
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们也都要有个心里准备吧。你们从明天起就开始收拾行装,该卖的就卖,该送人的就送人。哎!其实也没有啥,有啥呀!那就这样吧,你们都回去和家里的媳妇也要商量商量,咱们也要和和气气的搬家才对。严福昌说
严福昌(绰号叫严矬子也就是四尺六七的个头儿,国字脸浓眉大眼,左边的脸中间还长一个有黄豆那么大的猴子,这个大猴顶上还长出几根毛,手里拿着一杆玉石嘴紫铜烟袋锅的大烟袋,他身着一件山东大粗布的黑大掛子,不笑不说话。他们哥儿七个他是排行老大,这两年的年景不好,接连二三的这哥儿几个都投奔了自家的亲友。前年的夏天老三严福根去了叶拜寿,还有严福旺老五去了新惠的一个小村子。去年的春天老二和老六他们都是很保守的,哪里都没有去。老四自己去了大板的浩尔图。老七的性格还是那样的倔强,比那老二和老六还保守三分。他总是这样的认为的,饿不死一只眼的瞎家雀儿,他和孩子们哪里都没有去。就是一直在这儿牛家堡子老守田园。
牛家堡这个小村庄就是严家祖辈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地方,要说这里住过了他们家里的多少代人,他们的祖祖辈辈谁也没有精确的统计过,就知道这二年这里就剩下他们的这两股人还在牛家堡子生活了。近几年老天爷是滴雨未下连年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旱灾,伙计们把种籽种到地里,到了秋后是颗粒无收,连续的三个年头过去了,伙计们都是入不浮出,就连糊口生活都难以维持。本来就是不那么富足的扛活的长工,加上三年的欠收,家家都是吃了上顿也就不知道下一顿去哪里讨要去了。有的人家是冒懵的收拾收拾行装就投向了远方的亲友,有的人家是走投无路,携带家眷老小一边走一边的乞讨,更不知道能刮住到何处?
那是一九三八年初夏的一个晚上,严福昌把他的三个儿子,大儿子严本德,二儿子严本田,三儿子严本成,严福昌的一个小姑娘严本娥也在坐。严本德的三个姑娘,大姑娘因年景不好,从去年严本德和他的爱人王素兰商量了好几天,打算把他们的大姑娘严双秋团员给当村子的刘洪生家,给刘洪生做儿媳。严双秋是那年的秋天生人,她的小名就叫小秋。严双秋才十二岁,刘洪生的大儿子刘刘根成那年都十六了,给大户人家做半拉长工。严双双是老二,八岁还不到,严双妮当时才五岁。还有他大儿子的大舅哥王国全都叫到了他的那个简陋不堪的小马架子里(就是小的不在小,破的也不在破的一个小房子,那时人家都是穷,住这样的房子的人多的太多还有家里的女人们也都来了,严福昌的媳妇韩桂花,她是比严矬子高了不少,大儿子的媳妇王素兰的眼睛哭的根桃似的,通红通红的。就是想她的大姑娘可怎么办,难舍难分呀?二儿子媳妇毛秀玉、三儿子媳妇唐三丫。她们一个人搬了一个大凳子,坐在那大炕沿的边下。
以前我们也都商量过了,这次把你们找来也是最后的一次敲定咱们走的日程,我们都说一说我们哪一天走合适。严福昌这样的问他们
那屋子里的是乌烟瘴气,浓烟弥漫。没有人在说话,只有他们哥仨坐在那大炕上一袋接一袋的抽着大汗烟。都在静静的听着他们的这个当家人,也就是他们的老爹在说想要去的地方怎么样怎么样的好,构想着未来的宏图大业。这哥仨是一袋接着一袋的抽烟,谁都不说话。正在这时老七严福顺可能是听说他们要走的消息,和他的七婶子来了。这个小屋子才打破了原来的宁静,都起来给他们的七叔七婶子让坐。相互的问候了几句,老七严福顺直接把话题转了回来。
大哥我听孩子们说你们很快就要搬走了?虽然说是人挪为活,树挪为死。这拖家带口的出走那么远真的就那么易容吗?就在这里往下混吧,真格儿的哪就那么好把人饿死的,饿不死别人就饿不死我们呀,我们这一个个的真的就比人家差吗?年头还总是这样啊!有一句话说的好,天塌大家死,过河还有矬巴子呢(我这话是有点不该说在这个场合!你们还是好好的想一想不走行不行!咱们这地方都是水浇地,旱涝都能有收成的,赶上好年头二年就好起来。也就是这二年旱的都冒烟儿了,总的来讲这样的年头还是少数的。我还是这么说,太阳不可能在一个门口转,驴粪蛋儿还有发烧的时候呢。严福顺的身高也不是那么的高,也就是有六尺多的身高,他的媳妇也是大个子,没有六尺也得有五尺大多。这老七严福顺读过三年的私塾,说话总是文文流流的,总是带有一些哲理性。
老七呀!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这几年你是知道的,三年啦一点也没有收成。我们是不能和你比的,我们自己家的那一亩三分镐头地连着三年是一粒粮食都没有收。你的那一亩来地去年还收几斗粮食吧,我们从这一点上来讲就不如你了。眼下又是要半年过去了,到现在还是一滴雨也没有。我们又是这么一大伙子人,我们全家的粮食也就是能够吃个仨月的,还得省着吃。你刚才不是说过那句俗语吗!“人挪为活,树挪得死”。我们今年不走下半年吃什么呀?严福昌笑着向老七弟弟说
这韩桂花和王素兰蹲在那漆黑的灶台跟儿前给他们烧着水,一把一把的往那灶火里填着那毛草柴火。今天的风向也不对,灶火总是一股一股的返烟。都不知道韩桂花和王素兰费了多大的劲儿,这锅茶水也算是烧开了。她们俩用那大黑碗一人一碗茶水,可是这大黑碗在盛上这茶水,根本就看不出里面有没有茶色啦。这茶叶和咱们家的干白菜叶子是没有什么二样的,只能是凭口感了,反正是她们家那点茶都放到锅里了,那么多的人喝水,就是过年时买的那么一点点茶叶,过年时还喝了一些,还剩那么一小捏子都放在锅里了。
大伙儿喝着这茶叶水,你一言我一语也都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今天老叔和老婶子也都在这儿,我们现在是处在这非常困难的时期,大丫头就是我们的一个闹心的事儿!都团员出去一年多了,怎么整呀?这个家是搬对呀还是不搬对呀?不然在这儿也是不好闹啊,吃的是问题,干活也是个问题。这几个大东家种完地还都想减人,他们也是不养活这么多的人吃饭了。这几天你的大侄媳妇哭眼睛根桃一样的红,特别是严双秋一回来。这小秋也是央求她的妈妈,让我们带上她。严本德说
这事真是个挠头的事儿,走到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样,不走下一步也是难,我也是没有主意,我们只能听我老爹的安排了。严本成这样无奈的说
本成你说的就不对,谁也没有逼着你走。就看你自己想不想走了,走对还是不对你自己心中没有数吗?下半年干什么,你自己应该知道才是。你们再难还有我们难吗?王素兰把本成顶了一顿
嫂子我也知道你的嘴茬子历害,我也知道你们才是最难的,我也是知道下半年没有活干。所以,我才决定跟着咱爹走的,我们俩也是没有其它的路子可走的。严本成笑着和他的大嫂子说
他们这一大家子人,还有他们的七叔和七婶子,这都是里手赶车没有外人。围着一盏呼呼冒着黑烟的蔴油灯,喝着热乎乎的茶叶水。坐在那铺陈年的土炕上,谈论着这个“搬家”的沉重话题。人们的脸上都是阴沉沉的,在说话时偶尔带上那么几声“哈哈”,也都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大哥你们对那边了解多少呢,这家伙你们一走就是那么远,这年头你是听景别见景,见景也稀松。你听说的可靠吗?老七严福顺说
哎呀!老七我就这么说吧,听说的事儿呀,也是捕风捉影。并不是那么妥靠,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一手棋。咱们现在的处境在这儿呢,怎么着也是不好过,还不如来一个破釜沉舟呢。严福昌解释说
哎呀!大哥这才几天没有见呀,你这还学来词儿啦!老七一边笑着一边说
严福昌的这句话说过,这满屋子里的人真是都开怀的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这小妯娌仨在一起也是強颜为欢,根着大伙也就那么撇了撇嘴,那可真是笑不出来。这几男人还是原来的那个话题,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停。
大家都在议论着这个搬家的话题,外边的天色已经都漆黑漆黑的啦。刘洪生突然推门进屋了,大家都给刘洪生让到炕上坐下。
你们这是都在这研究着搬家的事儿吧?就非得儿走吗?不走就真的能饿死吗?刘洪生说
我们也是说的这个事儿,怎么整都是不好闹的事儿,老刘哥你也是知道的,这年头把人们都给逼的哟,我们也是不想走呀,都是亲人热土的。严本德向着刘洪生说
咱们都在这当屯子住着,我能帮你多少我就帮你多少,有我刘洪生吃的就有你们吃的,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呀,我看你们还是留下来对。刘洪生说
刚才老七也在这里劝了我们挺长的时间了,我们还是走吧。我们去的那里也不太远儿,三四天的道儿,来去也方便。严福昌说
大哥都把话儿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和刘洪生也就不在劝你们啦。我还是这么说,人挪为活,树挪得死。你们到那里要是觉得比咱们这个地方好,你们也稍回来一个口信儿,兴许我们也去呢!严福顺这样婉转的说
那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也没有用呗,我今天在这里也得儿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的小秋就留到我这儿,我要通着天说话,不能给小秋这孩子一点气受。我要是给她一点气受,都天打五雷轰。刘洪生通着这一屋子人这样发的天誓,大家也都在劝说着刘洪生。
刘哥不要这样的对天发誓了,我们也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严本德说
你们先去吧,过两年要是好的话儿。给我们一个信儿,我们也过去呢。刘洪生说
那我还得问一问你们,你们打算哪一天走呀!老七严福顺问他们
我们这儿也没有什么折卖的,有几件破烂的家伙,邻居们谁家缺少用的谁就拿出去用吧。我们是一家一副挑子就都挑走了,我们这还有一辆独轮车。我挑担心也挑不动了,我们老两口子推着这车辆独轮车,还得推着小双妮。如果小双双走不动也能搭上一个脚什么的,小双秋就暂时先让她在刘洪生家住着吧。等着要是缓过来,就让她们都去。别的也就没有什么事儿啦,再拉上点能用的破烂东西就走了。也就是这一两天吧,顶多三天就走了。到那边错过了这农忙的季节,这么多人找活都困难。严福昌说
大哥今天就这样吧,天也不早了,快到三更天了,反正是离亮天也不远了。我们也回家睡觉了,你们也早点睡觉吧,我们明天还来。严福顺说完了就和他的老伴道别回家了,他们把严福顺老叔和老婶子送到门外。刘洪生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了,也都各自的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睡觉了。
严福昌回到了家,拿起了大烟袋一袋接着一袋的抽个没完。韩桂花知道他这是又有事儿了,不然他是不这么抽烟儿呀。
你这又是怎么了?这半夜三更的还不睡觉呀!韩桂花说
我听了老七的话我又有些想法,咱们要是不走能不能行呢?现在虽然说是张罗起来了,什么还没有卖,说不走还是来的及。严福昌这样问韩桂花说
这事儿你可别问我,这么大的事还是你自己做主吧,或者找你那三个儿子商量去吧。韩桂花说
今天的事儿你不要和别人说,我也好好的想一想,咱们睡觉。严福昌说
这一夜可是真够漫长的,严福昌睡了一觉醒了又抽上了烟,放下烟袋那是又睡,可是怎么也不亮天。这严福昌也纳闷啦,这小鸡也不知道叫了多少遍了,就是不亮天,他也在想这也真像人们所说,这就是漫漫的长夜。还有一句古语那就是,夜长梦多。我们不能一时半会儿的下不了这个决心,千万不能一拖再拖了,时间长了那真是不好说的事儿。想着想着严福昌不知道是啥时候就进入了他的梦乡
韩桂花早晨把饭都做好了,这严福昌还是在做梦呢,进屋看了他一眼,还睡的很是香甜,她想还是不叫他,让他再睡一会儿吧!她做的玉米面的大饼子,切上点儿咸菜疙瘩就能吃饭了。
哎呀你们还没有吃饭呀?每天你们都是起来的很早,今天这是怎么啦?严本德在外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