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孤星挽明月(上)(1 / 2)
如果时间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依然会选择和你在一起。
——张怀玉
楔子
狂风卷起砂砾,拍碎在半空中,洋洋洒洒,铺天盖地,混杂着烈日的灼热,这座位于燕云戈壁滩最深处的魔鬼营迎着鱼肚白的清晨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训练科目,沙场上健步如飞的都是十岁左右的孩童,而如果外人在这里观看时,一定会颠覆他的世界观,这还是寻常百姓家绕膝而嬉的天真小孩吗?他们眼神冷峻,完全超脱于年龄段的老辣,他们从不做多余的动作,就是一块平整的豆腐块在凹凸不平的戈壁滩上快速前进,而这只是热身。
跑操结束后,各自回所属区域进行休息和早饭,大家都很默契的飞快进食,高度浓缩的食物来自“影八荒”最新的科研成果,成年人只需要进食一整块可以一天不用吃饭,很难吃但是很管饱。这个时候,一名戴着青铜面具的教官来到他们面前,吹了紧急集合哨,所有人立即回到了沙场上自排整齐,听候命令。他们迎来了一名戴着白银面具的教官,众人的心理开始起了波澜,白银教练的到来都是有事情要宣布。
果不其然,白银教官顿了顿,说道:“今天我不是来选拔的,只是宣布新一届的龙鳞七子将于今日酉时抵达,希望你们好好照顾它们。解散。”随后,白银教官把部分青铜教官带走了,营外的漫天黄沙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壹
清脆的马蹄声在进入燕云边界后便被厚实的麻布包裹,同时进行了轮毂的更换,更加适合戈壁滩的地貌要求,专门改装的巨型马车可以一次性拉满二十余人,加上都是小孩子,二十几辆车的飞奔突进,有节奏的轮毂声告诉着他们早已远离熟悉的家乡,每个小孩的年龄都在四到六岁间,统一都戴着黑色的头罩,每辆车里都配置了一名黑铁教官,用以保证顺利抵达戈壁最深处的魔鬼训练营。
其中的一辆车上,靠近角落有一圈细软的羊毛垫子用以保护他们幼小的身体,此刻两个小孩子将彼此的小手紧紧的拉住,在这个时候,他俩最依赖的只有彼此了。男孩将女孩撑开一个稍大的空间,能让女孩靠的更加的舒服,女孩的小肉手紧紧揪着男孩的衣角:“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你的笛子拿着没?”女孩点了点头,发觉他们都戴着头罩,软糯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说:“我偷偷带上了,你是叫柳陌寒吗?好冷的名字,我叫苏风月。”
男孩反手握住女孩的小手:“苏?笛子?你该不会是?”略带兴奋的语气引来了黑铁教官的呵斥:“信不信我把你俩直接扔下去?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时光了呵呵。不仅是他们,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一会谁给我掉链子了,不用上面人招呼,我就会让你们的第一印象非常的深刻。抓紧时间休息,以后多得是你们想要休息的时候。”
苏风月更加小心翼翼的说:“我来自移花宫,与师姐走散了,然后到了你们村子问人,不知道怎么的就头很晕,醒来就这样了。”柳陌寒的语气也更加的小心:“我是偷跑下山的太白弟子,因为师兄们不愿带我去鹦歌镇,我就自己出来了,现在师兄们该担心死我了。他们嘴上不说,我心里都明白的。”
这个时候,马夫轻轻敲了几声,黑铁教官大声叫喊:“全体下车!快快快!不想死的速度点,说你俩呢!”与此同时,整个车队从一字长龙变成了一字排开,先前从训练营调走青铜教官的白银教官静静的站在所有人的前面,青铜教官同样一字排开站在他的身后。
场面乱糟糟的,让白银教官扣了扣耳朵,这边的黑铁教官举起了鸣笛,炸裂空气引发的巨大声响一下子镇住了全场,一旁为首的青铜教官摆了摆手,随后二十几辆马车陆续离开,随后是更加宽敞露天的拖车,这个时候小孩子们的黑色头罩也被取掉了,四周环天的茫茫戈壁,除了一望无尽的砂砾没有太过明显的参照物,也不怕他们屁大的孩子心算路线图,他们从全国各地通过各种手段搜捕而来的素材,自然本身就有一定的天赋基础,竟然没有一个哭闹的,都在打量着附近的同类人,他们有的是主动申请,有的是被迫加入,有的甚至还是内部子弟来历练的,所以每一张天真烂漫的小脸上,现在神态万千,各有不同。
另外一架拖车上,有一对打扮异域风情的小姐妹分外引人注目,即便换上了平常人的打扮,可那副面孔就不是中原人,暗红色和米棕色的交相辉映,衬着戈壁滩的土色背景,地平线低垂的落日,仿佛两位降落人间的仙子,她俩明显是早已熟知,也是紧紧握住彼此的手,互相安慰着早已吓得要死的内心,虽然家族已经和这个组织打过招呼,她们也是有恃无恐,可在刚启程的一天里,看到已经开始有被淘汰的小孩那声嘶力竭的尖叫声,那是鲜活的例子给她俩敲响警钟,这里?没有关系户。
听到后面拖车上传来爽朗的笑声,襄仇只有嘴角的轻蔑一笑,那双小眼睛没有普通小孩的慌张,反而有一丝隐藏极好的仇恨,他为自己改名襄仇,除了谐音故乡襄州外,也是对这个组织对他全村做出惨绝人寰的灭村血案的深仇大恨。如果没有那位黑衣叔叔,他就和全村人一起葬身火海了,事后听黑衣叔叔说,是他连累了整座村子,然而自己却不恨他,他听黑衣叔叔说了很多这里的传说,于是,在黑衣叔叔的反对声中,他毅然决然的找到了他们,主动申请了资格也通过了他们的筛选。他摸着胳膊肘上那道火辣辣的烫伤,那是对过去最刻骨铭心的回忆,他要让整个组织为村里乡亲陪葬。
而他终究是六岁的幼童,再强的掩饰都没有逃过对面张怀玉的注意,毕竟出身将门,祖上三代都是南征北战的著名将领,而他作为老幺,更是被全家人呵护备至,爷爷早已功成身退尽享荣华,而父亲有别于母亲的呵护备至,他始终觉得作为老幺的自己更不能弱了张府的颜面,从他三岁时就开始系统性的以新兵的标准严格要求,娘亲去了好几趟爷爷那里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虽然娘亲知道父亲的脾气,最后也不了了之了,包括这次的报名也是瞒着娘亲,父亲给自己的一道考验。“十年之后,我亲自接你回来。”他看着周遭神态各异的同龄人,除了几个和他差不多情况,其他人都难入法眼,随后他就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龙鳞,隶属朝廷管辖,是遍布全国的情报部门,直接向皇帝负责,拥有极高的权利和豁免权,每一届都是由旗下部门在全国范围内挑选四到七岁的孩童加以训练,成为龙鳞组织的后备力量,而这样的每座训练营互为独立,遍布全国各地,持续不断的输送着新鲜血液,而每一届的最强七人,获封龙鳞七子称号,那是训练营里所有学员的终极梦想。
贰
燕云的这座训练营处于戈壁滩的最深处,而这也可以防止学员的偷跑现象,赤地千里的烈焰灼阳自不必说,单单他们路上看到的蛛网般密布的明暗双哨的配置,就在无形之中告诉他们,上了这辆车,就与过去彻底决绝了。
张怀玉盯着最前面那辆头车,那位白银面具的教官宛如大山般将自己紧紧固定在颠簸不堪的拖车上,如同平地般负手而立,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将宽厚的背影递到他们每个小孩子的眼里。在经历过最开始的一些骚乱后,几百名孩子安静了下来,看着地平线处渺小的黑点在一步步的变大,而有些还有天性的孩童召唤着这一路上认识的小伙伴,兴奋的指着天际的那座钢铁巨兽,仿佛打开了他们小小的世界。
那是一头张牙舞爪的巨型木制建筑,关节处是钢铁浇筑而成,一座标准化军营的配置放大了很多倍,旗帜上绣着北斗七星的纹样,适度变形后拱卫着中间的一片金色龙鳞,一柄匕首竖立在最中间。酉时一到,整座军营迎着如血的晚霞,厚实的木制大门开始徐徐打开,仅留出一架拖车经过的空隙,仿佛巨兽的牙缝,欢迎这一届的小学弟学妹们。
“月儿,咱们到了。”柳陌寒轻轻地碰了碰躲在角落已经昏昏欲睡的苏风月,并递过去一块手帕,“给,擦擦脸。”苏风月害羞的摇了摇头:“没事,我有手帕,你留着吧。”一旁的小孩子都陆续下车了,柳陌寒先跳下去然后扶着苏风月也落了地,隔壁不远的姐妹花自然不想让别的人帮忙,互相抓着手一起跳下车,襄仇和张怀玉自然没有那么矫情,酷酷的自己跳下车,跟着几百人以三十人为一个方阵,整齐划一的一字排开,他们对面的都有一名青铜教官,这个时候白银教官拿着一大包麻袋走了过来,来到队列的最中间后,将麻袋扔到了孩子们的面前,左右环视了一下,朗声说道:“我懒得废话,既然你们来到了这里,就只有四个字!服从命令。铜一,你来说。”
他左手边的带着青铜面具白银勾边的铜一就是这座训练营实际负责人,他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每个孩子都仿佛是在自己面前讲话,其实力可见一斑:“白银大人是负责我们这一战区的总指挥,公务繁忙,今天就是为了和大家见个面,我也不是什么大文人,不会拐弯抹角,我丑话说前,无论你以前的背景如何?出身如何?在这里,在我眼里,都只是一个废柴,都只是一块石头,听清楚了吗?”回应他的只有寥寥几声,铜一高声吼道:“听不清楚的今晚就别睡了,把我说的复述百遍,听清楚了吗?”回答的是孩童们竭力吼出来的童音,却一点都不觉得滑稽。
接着,铜一指了指这个大麻袋,说道:“这里是你们以后穿的衣服,在这里,就是四个字!服从命令,你们的私人物品即刻起全部上交,不能遗漏,各教官将自己方阵的带回,明天开始训练。”其他的青铜教官高声回复,随后按照顺序将各自负责的三十人陆续带离。
练兵场没人后,白银教官和铜一交待着:“老林,这次有几个硬茬要麻烦你了。这是开封产的烟草,我知道你好这口,这次专门带了点。”铜一笑着接了过去:“咱们这一届的就剩咱们几个老骨头了,我看了名册了,就是张家那小子还有西域东璃国的俩小姑奶奶呗,我这辈子见过的比他们尊贵无比的海了去了,放心吧。”白银拍了拍铜一的肩膀:“入秋了,你的老毛病注意点,明年我向上级申请让你去比较好点的地方养养身子。”铜一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就喜欢吹着黄沙的感觉,刮在我脸上就能让我记住以前的惨烈,你也要保重,争取再进一步就彻底稳妥了。”白银知道他们这行能混到黄金面具那才是进入了管理层,黄金以下,皆是蝼蚁。白银笑了笑:“我心里有数,还要去下一站迎接新人,你保重。”二人互相抱拳后,铜一看着马车载着白银慢慢埋入地平线处。
铜一挥了挥手,在不远处等候多时的副官连忙上前,垂头待命:“传我的命令,今晚照例举行,让小学弟学妹们开开眼。”副官退走后,铜一一人站在练兵场,繁星渐渐爬上荒凉的土丘,他握了握手里的烟草,轻叹了一声,随后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
是夜,丑时三刻,新兵区的每个帐篷都同时冒起了浓烟,随之而来的就是尖叫不断的哭喊声和大叫声,全部的青铜教官在最外围时刻观察着新兵们的反应,部分青铜教官还拿着文书在不断记录着什么,第一批的新兵被抓到了教官面前,各个灰头土脸有的甚至还耷拉着头明显没睡醒,铜一挥了挥手,就有专人负责将他们送离这块土地,至于去了哪里无人可知。随着越来越多的新兵被抓来,似乎昭示着这一届又是无用的一批,就在铜一准备下令结束这次的“迎新会”时,一批新手把老兵们五花大绑的押到了他的面前。
这次轮到老兵们耷拉着脑袋了。铜一面具下终于绽放了微笑,隔着面具却非常严肃的问道:“这是谁干的?反了天了?当这里是你家吗?”新兵们面面相觑,自动退开了一条路,张怀玉将手里的麻绳递给了襄仇,大踏步的来到铜一面前,一张小脸临危不惧:“长官,我严重怀疑他们想要图谋不轨,所以我让邻近的几个帐篷都假装睡觉,果然没让我失望,可惜不是在我家,不然我要让他们后悔摸我的帐篷。”
铜一看着张怀玉,脑里自动弹出他爷爷的那张笑面虎的脸,果然是将门之后,随即说道:“他们潜入你们的营区是我的命令,我今天酉时的时候说过哪四个字?请张教官能不能复述一下?”张怀玉隔着面具看到那双老奸巨猾的眼睛,就知道自己着了道了:“服从命令!所以”话没说完就被铜一打断:“没有所以,本官罚你跑练兵场十圈,去吧,这个对你来说就是喝水。”张怀玉高声“是!”了一声后就去跑圈了。这个时候襄仇看着手里的麻绳和盯着自己看的铜一,随后放了老兵一行人,铜一看了他一眼,随后背着手一个个的看过去,每个被盯着的老兵都沮丧的低下了头:“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按章处罚,走吧。”被松绑的老兵各个抱拳然后逃离了这里。铜一面向剩下的新兵,招呼了一声:“大家继续休息吧,那烟只是片刻浓烈,事后没有任何痕迹,卯时准时到这里集合。”
而老兵被反绑的消息在第二天白天就传遍了整座军营,让整个老兵团都为之震动,张怀玉三个字也在营中开始声名鹊起起。有天午餐时候,张怀玉正和襄仇正一起吃着饭,几天的相处下来,张怀玉觉得襄仇这哥们值得一交,二人也曾在那天捆绑老兵时互相帮忙,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这时候,林挽挽和叶酒酒走了过来,她俩的头发被剃短了,衣服也都换成了统一制服,林挽挽捂着鼻子问道:“你就是那个张怀玉?看起来也就一般啊,那几个废柴就是被你捆起来的?”这话一出引来了旁边人的议论,有几个还想替他出头,张怀玉抬手虚按,他们帐篷的都不说话了,继续低头吃饭,他也让襄仇别管这事,起身故意对着姐妹俩拍了拍尘土,让她俩更增厌恶之色,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张怀玉笑了笑,爽朗的说:“一看你们头发就不是中原人,怎么被抓进来的啊?跟哥说,罩你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