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4章 风云起处,苍黄变化(1 / 2)
满面泪水神志不清的林思雪,被完颜永琏这句喝斥惊醒,愤怒持剑撞向闫夫人。
却听铛一声响,斜路忽来一把大刀,生生挡开思雪此剑,思雪虎口一麻被迫后退,定睛一看来者原是王冢虎,此刻他气喘吁吁风尘仆仆,脸上还带着一丝和气的笑:“大嫂二嫂,有话好说,别动粗啊!对了,大哥二哥呢?!”
说话的同时,他语气却一字字变虚,心也在一点点下沉——他看到匿名信时就猜到大事不妙,一路披荆斩棘拼死搏杀只求自己想多,到适才回营还指望大嫂二嫂是因私事才争执,当然不希望她们任何一个无端受伤,环视四周,除了大哥二哥也一个人都没少,那就好,那就好。可为何多了个陈铸、多了个完颜永琏?多此二人的存在,令他忐忑许久的心陡然一震,再而后,他看见这里的所有人全部都面带悲怆,危险感瞬然就扩占到他全身,最终人群散开,他目光接触到那个熟悉却不该倒下的身影,只感到世界已支离破碎连呼吸也停滞了,他如何相信,根本没有叛乱的此时此地,死这个字会和他大哥连在一起!?
“是她,是她下毒害死了君隐!”林思雪疯了一样冲上前,同归于尽都在所不惜,这一刻王冢虎没再劝和,而是怒吼一声也带着满腔仇恨,先于林思雪就拔刀砍向闫夫人,什么原因也不问,谁杀他大哥谁就该死:“啊——!”
“发生什么事?!”仍然有人从旁杀出,一枪挑开王冢虎刀,一手握紧林思雪剑,那是被闫夫人下了蒙汗药才刚醒来的闫幼麟。
“你的女人,居心叵测杀了大哥!”王冢虎怒不可遏,一手将信掷到闫幼麟脸上,“阎幼麟,你好啊,弟兄们在前线生死不顾,你在后方图谋不轨!”
“你说什么!大,大哥他……?!”闫幼麟乍一望见完颜君隐已死,如被钉在原地,难以置信,瞠目结舌,沉默僵硬。
陈铸蓦然冲上前来,一把抢过这匿名信:“谁给你的!”然而王冢虎哪有心情搭理他。
此乃盛世内部斗争,只要有一个和闫夫人貌合神离的叛徒,谁都可能给王冢虎举报,信息源根本无穷无尽。掩日等人行事谨慎,自然也不会给陈铸留下线索。昨晚林阡最理所当然的反应,是在王冢虎和楚风流僵持之际,命祝孟尝和百里飘云从旁骚扰,事实上他也在金营外围这么做了,只不过“力所不及被打败”,如此脱开了嫌疑,陈铸当然不会把矛头指向林阡。
“哼,到底谁居心叵测图谋不轨?这些年来,一心讨好大哥、骗他把我们的寨子送给你,一边又觊觎着大嫂美貌、从来都想占为己有?”闫夫人冷笑,此情此景竟还倒打一耙。
“所以,夫人是真的,蓄意谋害大哥和三弟?”闫幼麟出奇地冷静,转头问。
“不错,这寨子本是你我共有。”闫夫人抬头凝视他,“我怕你不愿意,所以不曾对你说,不过……”阴鸷一笑,“此刻大哥已去,你便是继任的帮主。”
“你也知我不愿意。”闫幼麟仰天长笑,“背叛主公,是为不忠,出卖兄弟,是为不义……我闫幼麟,竟也做了不忠不义之人。”笑毕,悲哭,“不忠不义之人,留他作甚!”话音刚落,一刀怒斩妻子,随即自刎谢罪。
“二哥!”王冢虎惨呼一声阻拦不及,抱起闫幼麟悲从中来,另一厢二把手和胞弟尽数痛哭,一群杂碎而已。大仇得报,林思雪全身乏力,手中剑也摔落在地,拾它何用?一步步挪到完颜君隐身边,她也摇摇欲坠气若游丝。近十年来一直都是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他宠她她爱赌气,她流泪他就让步,她拖后腿他收拾摊子,她从没想过他会把她一个人抛下,她根本就不懂如何去坚强地活着,身后事?没有你我不知下一刻怎么过,君隐你不如带我走,我应当时时与你在一起。
她伏在他尸体上,久久不许别人碰他,让开,别碰他,他没死,还温热,君隐你醒醒,我发誓再不吵了,再不闹了,再不随便出走了,我们还有许多事没做,不该是停在这里就结局……
不过一个清晨,两大首领齐丧,盛世分崩离析。金宋双方,无论完颜永琏还是林阡,任何人都没料到会有这种意外,是第一次在听到敌对势力瓦解时毫无喜悦,谁愿环庆的三足鼎立是这样被打破!?
王冢虎将闫幼麟入殓后,决定带着下属们解甲归田:“兄弟们是跟着大哥二哥才聚义,如今他二人都已过世,我等也是离开的时候了。”
亦对趁势招降他的金宋双方皆言:“我不知此事汝等在其中参与多少,断然不会投奔你们任意一方。”
闫幼麟的麾下们则决意跟随林思雪:“我等跟着大嫂,继续完成大哥二哥的未尽之业。”
对于以往任何骤亡势力,金宋都能分到杯羹,然而完颜君隐之死双方皆胜之不武,亦难辞其咎,竟是都没能收编到哪怕一人。
盛世,果然牢不可破……
然而,信仰却只会系在那唯一一个人的身上,当那个人不复存在,一切如泡沫般盛极而衰。
吟儿闻讯时,不及为兄长悲伤,亦不及为思雪担心,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林阡对于盟军的重要,他,绝对不能有半点差池。
抗金联盟不能失去主上,重蹈环庆盛世的覆辙……
而那个叱咤风云的盛世,从熠熠生辉,到一片黑白,仅短短数日。
王冢虎和林思雪,他们谁也不依附,但已经掀不起波澜。
夜晚,思雪守着丈夫的遗体,眼泪已经干涸。
她听见杀夫仇人从另一边跟随王爷走来,闭上双眼,极力克制。
陈铸不是有意,陈铸,也是她和君隐共同的朋友,哪怕交手都像赌气,可无论怎样就连谈判席都回不去……
完颜永琏痛苦地望着幼子苍白无血的脸,腿如灌铅,沉默不语。生死相隔,尽是瞬间的事情。
陈铸经过林思雪身边,感情繁复,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他曾想杀她,可她毕竟是小王爷临死都捍卫的人。
双手颤抖,可自己却是杀死小王爷的人……
悔,恨,除了悔恨还是悔恨!软骨散的事,陈铸明明知道,却被酒误、被情误。
犹记往昔少年时,他们初到夔州意气风发,他一口一个我们南第九、我家小王爷。
是啊,小王爷,我说起你就自豪,聊起你就热血,我以为这就是我跟随一生的主公,
我太痛快了,完全忠于一个人,也被这个人完全信任着。
后来痛苦痴缠,只因我要你回来,不曾想,竟亲手送走你。
教我陈铸如何安身立命!
“我会继续君隐的事业。”这时,林思雪轻声说。
“和林阡……结盟吗?”陈铸缓过神,颤声问。
林思雪低头哽咽,不置可否。
完颜永琏未谈战事,一直怔怔盯着君隐看,许久都没敢去触碰,久矣,颤抖的手轻轻抚上他容颜,声音沙哑得与素日判若两人:
“君隐小的时候,很乖很听话,我教他练剑,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都会将剑法练好。他是个好孩子……可是为什么,不能永远停在那么大的时候……”
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知了的叫声令鸟心慌。
没有情感,一切都是肤浅的。
不知过了几天,每一天的夕阳都与从前无异,血红色的天有描摹人间的嫌疑。
还是她惯常赌气就出走的同一片山野,身边却少了那个人的陪伴和守护,入夜了,思雪步履凌乱,不停地往回看,希望能看见那熟悉的飒爽英姿。
没有了……
“大嫂去哪里,我们也去哪里。”留下的副将们都义正言辞。
“我还在,可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怎样才能继续……”她从来都没有担负过什么,那是因为她一直被他惯着。
直到他突然死去了,他才刚铺开的宏图,瞬间就压在她双肩上,她才发现她林思雪,除了给他惹祸再没有任何能力!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面对那一双双期盼的眼,她不敢死,却活不下去。
那时,师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暗夜明灯,在遇到君隐之前的那些年,她一旦有迷糊找不着北的时候,都是找师父和师姐给她排解忧难。
虽然中立,她却一心想着,如果真到了撑不下去的时候,不如去投靠师父,只有师父,是除了君隐之外,对自己最好,最真的人,是能够让她振作起来的动力。
“师父,若是你,一定也会为林阡撑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