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夏天的云台寺和许冬莲（2 / 2）
众人更加得势，齐声唱到：
“山歌唱到岩果熟嘞，渔歌唱到河水枯嘞，叫你阿妹开金口哪，七月板栗笑起来！”
三琴子无奈，只好说：“那我就唱一首吧，你们不要笑话。”说着走动起来用清脆的声音唱到：
“多谢伯叔多情意嘞，多谢婶娘多疼惜嘞，开口唱完这首歌哪，祝愿今年富起来！”
唱完这几句后就说不唱了。
不料众人不依，说这唱得多好，但是是应付的歌，硬要她和秦重对唱刘三姐和阿牛的定情歌。
三琴子拗不过，秦重稍稍推迟了一下便也只好答应。三琴子便拉下一支竹叶在手里拿着，唱了起来。那词是说：
“山中只啊见藤缠树啊，世上哪见树啊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咧，枉过一春呀又一春。竹子当啊收你不收啊，笋子当留你啊不留。绣球当捡你不捡咧，空留两手呀捡忧愁。”
她唱到这里，秦重便和她一起唱，众人也帮他们打着号子，还有人吹着木叶。只听见：
“连就连嘞，我俩结交定百年嘞，哪个九十七岁死啊，奈何桥上等三年。”
三琴子停了下来，只听见秦重把这一句又唱了一遍，眼睛深深看着她。三琴子一阵脸红，说道：“好了吧，我回去做饭去，你们到我家吃午饭了再走。”
大汉笑道：“不了不了，改天观音会大家一起喝酒唱歌。”众人也都说不去了。
于是三琴子便拉着秦重慢慢往家走去，只听得后面一片笑声渐行渐远。
下午的时候，三琴子在家里休息，秦重便悄悄跑了出去。晚上吃过晚饭，有很多人来三琴子家闲聊。秦重和三琴子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便推说三琴子身体不好，要早点休息，便进了三琴子以前的房间。
两人悄悄从后门出去，绕道葡萄架下，只见一个女人已经等在那儿了。见有人走来便轻轻喊道：“三琴子。”
借着月光，只见许冬莲穿了一条很短的裙子，露出细条条的两只大腿和手臂，脸在月光里瓦白瓦白的，眉毛像柳树的叶子一样细长，眼睛黑不隆咚的，眼皮上好像沾了东西，三琴子知道那叫睫毛膏。才说：“冬莲姐，你变了好大的样啊！”
许冬莲呵呵呵呵笑起来说：“你也变了好大的样啊！肚子都大了。”
三琴子一阵脸热，还好是晚上，看不见泛红。于是她便说：“你这两年跑哪去了？过得很好吧？”
没等许冬莲回答，秦重便说：“琴，你们说话，我到那边看看，一会儿过来接你。”
三琴子点头，秦重便离开了。
许冬莲小声说道：“好个鬼！在深圳下了车，钱几下就用完了，人生地不熟的，没见过那世面，又没读过几天书，不晓得往哪里找工作，差点就死了。后来饿得没办法，就抢了叫花子的几块钱，谁知道晚上就被几个年轻人抓住，叫我还钱。我说没有，他们便把我领到一个黑屋子，两个婆娘进来就给我换衣服、化妆、然后给我好吃的，说是看我可怜，给我找工作。我当时高兴，以为遇到好人了。谁知道他们逼我跟男人睡觉，我不干，他们就打我，不给我吃的，也不让我出门。过了两三天，我见屋里没人，就把门打坏，在屋里翻到一千多块钱，跑了出去，不吃不喝地往一条路跑，跑了一整天，累得命都差点没了。一直跑到我后来打工的地方，我便试着问一个人，问他哪里可以找工作，我说我手脚麻利，跟他说了我会做的事情。他听我声音奇怪，就问我是哪里人，我说了，他就换了和我一样的声音说话，说他是我家乡人，于是又问我会不会包汤圆。我高兴死了，就说会包。他把我带到一个大房子里，里面好多人在包汤圆，她们包得一点都不好看，全是圆的。后来那个老乡告诉我说，他们这里是加工食品的。”许冬莲说到这儿，解释道：“食品就是吃的东西，你可能不懂。”然后接着说道：“什么都有，你可能好多都没见过。那个老乡就叫我每天坐在一堆人里包汤圆，每个月他们都给发工资，一开始一千块一个月，后来涨到一千五。哈哈，我告诉他说我会包我们这里的汤圆，然后包了几个给他看，他就把这事告诉了老板，老板来见我，然后让我教里面的人包。他给我两千块钱一个月的工资，我都高兴死了。可是等她们都学会了，便又只给我一千五的工资。我不高兴了就吵，可是还经常被他们吼，又被那些女的欺负。她们欺负我不识字，说我说话就像日本人，她们听不懂。那个老乡也不理我，还说我穿的衣服丑死了。我便自己到银行取了钱，我晓得了很多东西，都是自己到外面去问的。我也自己买了新衣服，也会化妆，我比她们都长得好看。我就更不理她们了，时间越长，我就越恨那些人，就特别想回云台寺，可是忘了到哪里去买票。我就到外面一个卖饭的大娘那儿问，我都在她家买饭，她就告诉我可以坐出租车，我等下一次一发工资，便悄悄坐了出租车，到火车站买了票，一直等了两天才坐上火车，就回来了。”
许冬莲说完，显得毫不在乎自己的经历。三琴子却听得心里发慌，心想，要是我也去了，那可能还没办法找到工作呢。想着突然庆幸了起来。对许冬莲说：“冬莲姐，你好厉害，一个人都不怕！”
许冬莲一脸骄傲，手一挥说：“怕什么？反正又没个依靠，怕了也没办法。”然后转而问三琴子道：“你呢？你怎么会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三琴子简单说了几句，便说：“我现在怀着孩子，不能在外面坐久，我们有时间再说。”
许冬莲笑道：“三琴子，你比以前温柔多了，哎……还结婚好啊，早晓得我也不出去了，现在回来，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三琴子说道：“怎么会呢？现在云台寺就数你漂亮。”
许冬莲叹道：“哎……你又不是没听说，整个云台寺的人都说我去外面当过妓女，哪还有人来讲啊？”
三琴子也叹道：“又不是真的，等风声过了，不就好了吗？媒人肯定把你家门槛都踩破。”
许冬莲便大笑起来，压着声音向那边喊道：“秦重，过来接你老婆。”
秦重听见喊声便跑过来扶着三琴子，跟许冬莲说再见。
许冬莲又笑着叹道：“哎……你俩真恩爱啊！羡慕死人。”说着换个语调道：“三琴子，我明天叫我妈和我哥跟你道歉，为了我，害两家人生分了。”
三琴子笑道：“我没关系，就我妈他们闹，两老还堵着气呢！我们明天跟她们疏通疏通。”
说着互相压着声音哈哈笑着离开了。
次日，两家在自家女儿的劝说下和好了，晚上在三琴子家同吃了一顿饭。
三琴子和秦重住了差不多一个月，过了观音会便离开了云台寺。之后便直到次年秋天才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