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烟(1 / 2)
老家盛产烟叶,附近也曾有烟叶王国的美誉。那时候除了烟叶,好像也没啥其他的经济作物了。人们为了增加收入,家家都会腾出几亩田来种烟。一季烟种下来,好的话一亩地大概也有小几千块的收入,显然是比种粮收入高多了。但种烟却是很麻烦的苦活儿累活儿,且不说育烟苗和种烟这些田地里的繁琐管理,只是炕烟、拣烟这些技术活儿都让人忙得不可开交了。况且还有最后关头的卖烟,那可是最关键的,因为以前所有忙活儿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它了,卖了变现么,换成哗哗响的钞票才是硬道理。
至今记得最清楚,小时候放学回来不是去河里割草,就是被大人们派去烟地里打烟杈儿。割草是爷爷给派的任务,他养的牲口———一头牛和一头驴,可都是家里的“大劳力”,犁地等侍弄田里的重活得全靠它们呢,所以平常得伺候好它们。大人们都有重要的事儿做,割青草给它们当佐料这样的小活儿自然也就是小孩子们的“重任”了。当然割草也是最快乐的事儿了,放学归来,书包往家一扔,挎起荆条篮子就飞奔出去了。说是去割草去了,其实却是和小伙伴们去玩耍去了。大家一起捉游戏,烧红薯,那些趣味横生至今想来都难以忘怀的童年趣事,真的是孩提时代最为愉快的一段时光。
相比于割草,打烟杈的活儿,却是我们小孩子们最不愿意去干的。但是大人们派的活儿不干又不行,只好磨磨蹭蹭地下地去应付了事。刚开始那阵儿种烟还不科学,人们只知道要把烟炕好,却不知道烟叶质地的好坏是炕出好烟的前提和先决条件,一味地在烧炕技术上去摸索,也是对烟叶种植技术不通透,舍本逐末所做的无奈之举。
记忆中那时种的烟大部分都长得很高,有的足比一个成人还高,长得又黑又大。别看它长得挺壮实,却是炕不出好烟来的,所以人们都嫌弃它,还给它起名叫黑暴烟。给黑暴烟打烟杈是最难了,上上下下烟杈多且不说,小孩子就是踮起脚尖来也够不到顶端的烟杈,也就无法把它抹去打掉了。这时候就需要把烟身扳弯了扬起脖子来弄,若是干久了扬脖儿都扬得头晕。再加上天气热,置身于烟垄间闷得直想呕吐,个中滋味不好受得很呐!一块烟田弄下来,累的快要岔气了不说,还弄得满身满手的烟油,黏粘得用黄土都搓不净,回去得用肥皂狠劲地洗才勉强弄干净。即使是这样,那满手的指头还是蜡黄蜡黄的,还须很多时日才能褪下去。哎,这掰烟杈可真是个小孩子们不好干的累活儿脏活儿呢!
说卖烟呢,又想到了童年难忘的抹烟杈,扯得有些远了。那时卖烟,都是到乡里的烟站。烟站有很大的一个院落,院里都有个高高顶棚的所在,再里边就是储烟的仓库了。烟农会把精挑细选之后分拣过等级的烟打成不同的烟包,用架子车拉过来,或者自行车驮过来,在大棚下面排起长队等候着。
大棚最里边临近仓库之处往往就是过磅的地方,烟师就站在这里。轮到哪个了,首先得把烟包打开来。烟师上来就会问,“你这是几号烟?”“中三!”一般烟农就会回答。因为烟站收的价格比较高的也就数中三了,中二烟很少,中一也就更难得一见了。
“你这也是中三?”烟师一把就把打成台的一堆烟给掀开了。他得先看看里边有没有夹带,然后一层一层地翻翻,最后还会抽出几把来,撕开缠的紧绷绷的烟把道:“看看你这烟,潮得很,是不是在家喷水了?一会儿得扣你的斤称!你这烟把里边到底缠了多少烟梗?这不给你说五号都算好的了,最多给你划中四!去那边都解开抖擞抖擞烟梗,重新缠缠再来卖!”然后“咚”地一声就把烟包给掀下磅去了。
大棚外边,有被翻烟的人们正在重新缠绑烟叶。也有生了气的烟农会随便骂上几句,“日他娘地,回家不卖了!啥球烟师啊!不是压秤就是压级,球事儿不少哩!”然后就拉回家去了。当然也有会些事儿的人,会趁烟师休息的当儿,拖熟人去送上两条好烟去。这样等轮到他卖的时候就不会重新翻烟,烟师最多会简单看看,甚至连烟包都不解开,整包都推到仓库里了。
卖烟也有人欢喜有人忧,卖得好的会拿着领出来的钞票喜笑颜开,兴高采烈地去集市上割些肉回家改善生活去了。差了一号卖的大都是愁眉苦脸的,不声不响地也就走了,或许路上他还要想想这回去该如何向家人交差呢。
在本地卖烟不好卖,人们也就想着法子去其他地方卖。因为附近临县有的乡镇种烟少,烟叶收购往往完不成任务,收烟大都收得畅快,几乎都能按号收,还不压级压价,于是很多人都偷跑去卖。为何叫偷卖呢?因为那时候种植的烟叶是不允许跨区域流通的,每个乡都安排的有专职队伍,专门负责打击跨区域卖烟的,他们在很多关键地方都设有卡点。若是偷着出去卖烟没闯过卡点被逮着了,轻则烟叶没收,重了还得罚款。可是到外面去卖,幸运的时候还能卖出高一个号,收入却是不菲,所以总会有很多人偷着去外地卖。
于是一到晚上天擦黑,或者夜半时分,就会看到很多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人,后货架驮了高高的烟包,成群结队地出现在河堤上,或是成片玉米掩映下的小路上,他们都骑得飞快,间或能听到“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这些基本都是偷跑出去卖烟的。
当然,外出卖烟是有风险的,有闯卡成功的,就有被卡点截获没收的,也有头脑灵活儿见势不妙拔腿就跑,成功逃回来的。逃回来也是好事,总是避免了一场损失,也算是胜利者。
所以那时候村里大街上的饭场里,谈论最多的也无非是昨天晚上谁谁谁的烟又被打了,谁谁谁又闯过卡了等等这样新鲜话题。烟被打了的自然很是沮丧,吃饭也不去饭场了。倒是闯卡成功的家人听了很是兴奋,跟逃回来的人打听着家人的情况,那般急切的神情却掩饰不住内心对家人的牵肠挂肚。
凡事都有胆大的,卖烟也不例外。忽然就听说有的人竟然跑到省外去卖了,并且一斤烟叶能多卖十几块呢!这消息可非同一般,它的威力如同重磅炸弹一样迅速地就传了开来。要知道那时候一般好点的中三烟叶也就卖两三块,可据说到了外省的某个地方,收购价却成倍地增长,能卖到十几块呢!若是中二就能卖到二十多块!这下可吸引了不少种烟人,都纷纷效仿着跑外地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