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荆州吕氏(2 / 2)
床是海南的黄花梨木,漆的紫檀纹饰,时间久了有点剥落,柳仲溪慧眼识货,知道这是掩人耳目。为什么掩人耳目?上等的海南黄花梨木,就连柳仲溪也不敢用这种规格的木材做床,降香黄檀,那是皇帝才能用的材料,寻常百姓使用,是要杀头的。不过这种材料做床是真的舒服,清幽温雅,光滑如玉。他这个黄花梨床低调简洁,正面刻的是“麒吐玉书”,吉祥如意,做工非凡。
床褥是真丝织就,手感非凡,内藏的棉絮也是蓬松均匀,十分舒适。
那床褥上绣的是飞鹤献瑞,做工好似出自苏州,细腻秀丽,针法活泼,色彩清雅。
巧的是柳仲溪家中也是这等床褥,今日躺在这里,感觉竟和家中一样,且这床榻规格,还要比自己的高上半个档次。
绕过床榻,行至左面书桌,刚一抬头,墙上的《枇杷山鸟图》骤然映入眼帘。柳仲溪少年时曾与文修和尚学过数年工笔,自是认得这工笔大家林椿的真迹。
一只山鸟与枇杷,便将五月的江南刻画的生意盎然。那山鸟回喙定睛端详的神情,活灵活现,生动无比。整个画静中有动,妙趣横生。自是真迹无疑。
正当柳仲溪细细观赏墙上的画作之时,便听得外面有人脚步传来,似乎有三四个人,到了门前,其中一个说道:“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可以。”他说话间吞吞吐吐,酒意横生,但声音轻柔,不像是个莽撞之人。柳仲溪心中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吕玉楼回来了。
吱嘎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柳仲溪立在原处,奈何来人未曾注意到自己。
柳仲溪借着灯光瞧去,这吕玉楼生的也极为不凡。然清秀俊逸的面容上偏偏耷拉着的一双眉眼,好似有股天生的惫懒与忧郁。银冠束住长发如瀑悬在脑后,一身白衣袍绣着松鹤,淡雅素然,随他松开玉带,下摆垂落,里面的靴子清晰可见是白色真丝做就,油灯的光折射在上面竟有些晃眼。
看样子这吕玉楼对穿着大有讲究,自然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公子爷。
吕玉楼自己倒了杯茶却未喝,有些困意的扶住额头,下意识走向自己的床铺,一头栽了上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正在正在一旁打量自己的柳仲溪。
柳仲溪见状也乐得清闲,省的和他招呼见礼,自己在这里将就一宿,明日寻个酒家住下,也不打紧。
正当柳仲溪寻思如何渡过今夜之时,房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柳仲溪正要奇怪,一只古灵精怪的小脑袋却突然显露出来。柳仲溪认出来人,便是白天陪在老太太身边的小女孩,吕冰心。
“我哥可回来了?”
柳仲溪没有答话,只是将视线转至深睡的吕玉楼。吕冰心随他目光看去,果看见酣睡不起的吕玉楼。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招呼身后的家丁进来,自己则先一步将早已藏在床下的东西拽出。
柳仲溪见她们行事诡异,不禁好奇走近观瞧。但见那是一个长条形的木盒子,无甚特别,里面装的尽是些绳子,毛笔之类的杂物。
吕冰心将绳子交给家丁,并吩咐将吕玉楼的两只手分别捆在床头和床尾。又把他的两脚绑住,从梁上穿过,用力一勒,还在昏睡的吕玉楼双脚就变被吊了起来。
其整个人以背部受力的姿势躺在床上,虽然还在熟睡,但因为姿势缘故,表情逐渐变得痛苦。
做完这一切吕冰心挥手示意家丁离开,但对同样在场的柳仲溪,却没有丝毫的介意。
就见吕冰心拿起桌上的茶杯,照着吕玉楼的头顶二话不说便泼了上去,别说还在睡熟的吕玉楼,就连柳仲溪也被她这一行为吓了一跳。
吕玉楼被冷水一激瞬间惊醒,本已睡熟的他受到刺激,惊恐之余大口喘着粗气。慌忙的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手脚被捆,根本动弹不得。
“吕冰心,你做什么!”惊魂未定的吕玉楼,发现捉弄自己的竟是小妹吕冰心,而此刻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男子,不知是要对自己做些什么。
“小芦花的事情,是不是你告诉爹爹老人家的。”吕冰心瞪圆眼睛看向吕玉楼,反倒质问起他来。
吕玉楼则上下打量了柳仲溪一番,年纪与自己相仿,身长也与自己一般,一对清澈的杏目乖巧令人大生好感。反观自己此刻这样狼狈,顿感些不自然,遂朝吕冰心问道:“他是谁?”
“他你都不知道?他可是你日思夜想的好大哥,扬州柳伯父的公子,柳仲溪。”
一听是柳云钊的儿子柳仲溪,吕玉楼一双眼瞪的溜圆,明显激动起来,左右扭了几次仍旧无法挣脱,便冲吕冰心喊道:“快解开我,是柳大哥来了。”
柳仲溪则从旁听得一脸迷茫,自己与吕家上下从未打过交道,怎么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却这般激动起来。
“爹以前总想让我们去扬州柳伯父家暂住,爹说柳伯父的三个子女个个是精明强干,都人中龙凤,让我大哥好好跟你们学学经营之道,不要老想着跟江湖方士学那些到处招摇撞骗的奇淫巧技。”吕冰心的话虽说道出了吕玉楼激动的原因,但也让柳仲溪着实汗颜。
自己在吕显庭的眼里都成了人中龙凤,而在父亲的眼里,自己可不就是和吕玉楼一样的不务正业。
“才不是奇淫巧技!我那是黄老之术,丹道符法。“吕玉楼听她说自己学的尽是奇淫巧技,顿时涨红了脸。
“好啊,那你就用你的丹道符法解开绳子,看能是不能。”吕冰心蹙了蹙鼻子,冲吕玉楼狠了几下说道。
吕玉楼左右挣脱不开,别过头去,道了一声,“不可理喻!”
这兄妹俩闹着好玩,柳仲溪手抚下颌静静立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小芦花的事,是不是你告诉的爹爹。”
吕玉楼气得狠剜了她一眼,不做理会。
“不说是吧,一会你别求饶!”吕冰心置气一般脱掉吕玉楼的靴子,吕玉楼暗感不妙,连忙求饶道:“别别,不是我说的,我没跟爹讲是你误打开笼子,放走了他的金丝雀!”
小芦花是吕显庭笼养的异种金丝雀,因浑身雪白遂以芦花冠名。昨日吕冰心偷偷打开笼子抓它出来玩,一不小心将其放飞。正巧被将要出门的吕玉楼看见,还扬言要告诉父亲。只是他走的匆忙,回来时便将此事忘了。至于为什么吕显庭猜到此事是吕冰心干的,也就只有知子莫若父这一种解释了吧。
“你撒谎,明明只有你一人看见了。”吕冰心一把揭去他的袜子,一对白嫩干净的脚掌便出现在几人眼前,原本均匀修长的十根脚趾,此刻却因紧张缩在一处。
再看吕玉楼的脸倏然变色,颤抖的唇有些发白,连连摇头口里喊着冤枉,圆睁的眼眸里尽是恐惧。
吕冰心抄起毛笔,全然无视吕玉楼的恐惧与求饶,开始疯狂的在吕玉楼的脚掌心作画。
说是作画,其实就是少女涂鸦,也不知画的什么,黑乎乎一片。
弄得吕玉楼在三更半夜发出渗人的惨叫。
柳仲溪怎么也想不到,在荆州也算有头有脸的吕家大公子,会被其自家小妹收拾的这样服帖。
然而吕玉楼的内心世界,此刻应早已是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