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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21世纪败犬
最丑陋的遁逃方式啊
不过,在最后一刻,他至少看见了对方一脸惊恐倒在了柏油马路上,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记住自己一辈子吧。
但那真的是惊恐吗?
她的纯洁双眼睁得很大,自然是把一个刚刚和死神擦肩而过的少女的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但她嘴角勾起的,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令林越想起夏夜的月牙。只在他这个角度能被察觉,林越心底迸发出一股好奇。
不过,这些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对,没错,已经不重要了。
飞驰的车轮,碾过林越为拯救而伸出的右臂——骨裂声之后,鲜血溢出,他失去了知觉。
“只因为那些拙劣的谎言,就白白葬送了只有一次的宝贵生命,可怜的新月啊。”月光显得很明亮,比林越记忆中的明亮了不少,说不定是因为野外光源的缺失,但不管这么说,这让乱葬岗周围都打上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辉。而其中的一些,照亮了一身教会血荆棘服饰,正在拖动装满尸体的麻袋的二人。
其中一个,在二者中显得更为年青,长相算得上英俊,只是那一脸胡渣,一定是因为没有时间去打理。
“维奇,你也不是不知道,这群无依无靠的乞丐,平日里为了一块黑面包的碎屑就能争得头破血流,如今终于有人向他们抛出橄榄枝,即使是一眼就能看破的虚假,也没有人能够做到熟视无睹。”
而另一人,名叫德林,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凹陷的眼眶,生硬地塞进那沟壑纵横的四方脸上。
“在真正加入教会之前,我完全无法想象,受整个苍白之城居民敬重的教会,在背光面竟然会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丑行。光是这一条,就足以让众人丢弃对斯科的所有信仰了!”维奇紧握麻袋的手微微颤抖,丝毫不忌讳地抒发着自己身为年轻人独有的愤慨之情,毕竟,没什么屁事,没人会来乱葬岗,他并不担心被别有用心的人察觉。
似乎是这番话说到了冤魂们的心坎里去了,那一瞬间,维奇感觉山间常年不散的腐臭味都淡了几分。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冷笑话呢。”
但转眼维奇有露出自嘲的笑容,那些死掉的人又不会复活,怎么可能还有能力影响山间的空气呢?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想到了凯蒂,那个肮脏巷子里的小可爱,听到这些东西,她肯定会对自己露出代表嘲笑的表情吧,即使她是一只猫咪也一样。
“我知道这让你很不舒服,但你可得记住,我们身为最底层的教会成员,每天都只是干干苦力,本不应该知道这些东西,要不是那面墙的隔音效果差——”德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维奇打断了,对方一脸不在乎的表情,漫不经心地补齐了他剩下的话。
“是是是,要不是那面墙的隔音效果差,我们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麻袋里那些尸体,是出自那个对野兽迷恋到极点的狂人之手,所以为了我们的小命考虑,要装作不知道,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对吗?”见德林用没有拎麻袋的左手扶着额头,一脸无奈的神情,维奇便继续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但是知道那些之后,我怎么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呢?我又不是霜龙那种冷血生物。”
“所以你就当着我的面发泄?你认为这会抬高你的格局?不,在我这个活了七十多年的老头眼里,刚才的你,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你有种就去把教堂拆了,在乱葬岗背后语人是非算什么男人。”德林的话,让维奇一时语塞,他只好用细碎的声音喃喃,也不知道是想让德林听到,还是只说给自己听。
“我没那么自不量力,因为,我也只是个残月啊”
“对,我们只是残月啊,又能改变什么呢?别说替这些新月找回公道了,连给他们的尸体一个体面的居所都做不到,现在的棺材,不像和平时期那么廉价了,那可是抢手货。”
“是啊,或许教会也没有错,人类要想在长夜里存活下来,必须做出一定的牺牲。那些新月的结局,也只是死在同胞手里,和死在敌人手里的区别罢了。”看着乱葬岗里无主腐尸堆成的小山,维奇摇了摇头,平复下来了自己的心情,同德林合力将麻袋丢弃,看着它们滚落那被暗夜笼罩着的深渊。
“这个猎杀之夜,实在是太长了。”德林沙哑的嗓音回荡在夜里,浑浊的双眼望向头顶的那一轮银月。
“是啊,太长了”维奇也跟着重复,目光同样锁定夜里唯一的光,似乎那里有着他们逃离这一切的钥匙。
二人非常有默契地都没有说话,沉默片刻之后,德林率先打断了这番独特的光景。
“走吧,维奇,别在野外待太久,会被它们盯上的,加快脚步,回到苍白之城吧。”
“虽然我觉得有些危言耸听,但我好像的确听说过类似的传闻,你这么一说,黑暗里好像是藏着什么”
“得了,别自己吓自己了,我们会害怕它们,它们也会害怕我们,离苍白之城那么近的郊区,它们不敢随意造次,现在还只是浅夜。”德林说这句话的时候,带上了一种独特的沉重感,维奇是这么觉得的。
“不是你先说不安全的吗”维奇和德林的身影,化作两个小黑点,逐渐远离了乱葬岗。
月光毫无变化,似乎永远不会消退。
但有些东西会起变化,比如说此刻麻袋里某具本应沉静的尸体,正发出麻布与麻布之间摩擦的声音。
麻袋口本就栓得不紧的绳线脱落,露出一小撮人类的毛发——
其实林越从维奇开始为新月不公的命运哀叹时,就已经在陌生的身体里苏醒了,只是出于种种考虑,他没有出声罢了。也不知道是该去感谢这麻袋的制造者,还是该去问候他全家。
感谢,是因为麻袋粗糙的做工,让林越不至于闷死在麻布里,也让他现在可以随意就将麻袋的栓绳挣脱,以及能借着月光,透过麻布的空隙,看清说话者的面部特征和服饰;而问候,则是因为那股来自乱葬岗的,其独有的刺鼻气息,透过麻布,让前世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的林越,实在是难以忍受。
该怎么描述那股“迷人”的气味呢?说真的,林越现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在他思考片刻之后,还是得出了答案:七月里被老鼠药毒死的,成群的老鼠尸体混着放火烧山时,黑烟的那种刺鼻,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让林越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印象,有些难以启齿了,奇幻世界的空气,不应该都是像仙峰寺那样清新的吗!
另外的味道也令被尸体挤压着的林越印象深刻,几十天没洗过的男人内裤散发出的骚臭伴随着铜臭,还有各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气息,但没有任何一道称得上令人愉悦。现在暗暗用优美中国话吐槽着自己曾经同胞身上污秽的林越,却不知道,他所厌恶的嗅觉风暴其中的无数种味道,其中一半以上,极大的一部分,他那满是污垢的瘦小身体也拥有着,这或许是对他这个异界来者,最接地气的嘲讽了吧。
还来不及揣测为什么异世界的人都在讲中文,因为林越是一个很懂得看开的人,说难听,他习惯逃避。
“没想到日语也有败给中文的一天!”改用嘴巴呼吸之后,他不喜欢的气息淡了许多,只是它们变得有些凉飕飕了,想到前世的轻小说《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林越觉得这不一定是一趟愉快的旅途
不过好歹他活下来了,他在地球的最后一刻,感受到从自己手臂延伸而来的巨力,将自己的整个上半身都碾碎,即使是公元22年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也无能为力了吧。如今,能作为一个嗯乞丐的话,还是幸运的呢。
听着维奇和德林之间的谈话,他觉得自己像话剧的观众,虽然他其实并没有机会去欣赏任何形式的话剧,不过这不会影响他的脑洞,以及从对话中提取到的很多有关自身,有关这个世界的许多信息。
“身体的原主人应该是个身处苍白之城的乞丐,听信了斯科教会某个对野兽情有独钟的疯狂科学家的鬼话,和许多自己的‘同行’一齐参加了一个不靠谱的人体试验,然后——死了。”原来是魂穿嘛,林越悟到了关键。
“于是,乞丐们被维奇和德林,两个教会的成员弃尸城外,而我,是其中之一。”解开了许多疑惑,却引出了更多疑惑,这个世界,可能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地球上可没有什么霜龙。
“新月?残月?是使用月相中的专业术语来表示人的地位或者能力吗?”
“猎杀之夜?为什么他们说太长了?这是某种借代吗?”
“它们?某种异种,非人类的存在?看来这个世界的人类,不像前世那般孤独啊。”
“斯科?难道是古神,或者是教会的名称,说不定不,这样的可能性更大,它们两者皆有。”
“最后,有浅夜就有深夜,从德林的话中可以得知,浅夜相对来说较为安全,鬼知道异世界的时刻是如何运行的,黑夜是持续一个小时还是一整年看来自己的速度得加快了,我可不像过早地接触‘它们’。”
感受到整个麻袋悬空,林越知道,距离自己离开麻袋,已经要不了多长的时间了。
下坠感充斥林越的整个身体,他并不担心会摔坏,因为自己有着传说中的人肉坐垫。
耳边的沙沙声愈来愈远,林越猜想那是人体经过杂草产生的杂音,这代表着新手教程算是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吗?”稍稍用力,麻袋上的活结就松开了,林越在尸体中扭动身躯,费力地探出了脑袋。
“乞丐应该是没有父母的吧,那么我想,两世都能一个人拍全家福的我,运气应该不会差!”林越踩着一地的尸体,有的隔着麻袋,有的隔着衣服,有的隔着人皮,就好像这都是他征服的一样,他露出不明缘由的微笑。
林越在这个世界,扮演一个十六岁上下的少年,这和前世的他没有太大差别。少年的外表很普通,符合这个年代贫民的标准,颧骨在白里透黑,黑里透黄的脸上显得很高耸,两腮皆有些许的凹陷。
除了那透着狡黠的紫瞳,似乎是装下了星空的一角,在深处不断闪烁着机警的光,不像表面那般玩世不恭。仿佛达芬奇的灵魂被装在了一只丑陋耗子的身体里面,却无法分辨这是原主就拥有的,还是随着林越一齐到来的。
一身廉价粗糙的麻布衣裤,四个主要关节处都有黄色变淡的趋势——林越曾经从某些已经遗忘的地方知道了一些事,麻布是一种很坚实的衣物材质,可自己现在身上的这件却有所破损,真是有些反常。
身材偏瘦,即使隔着衣服也能看出来;短发有些凌乱,可能从未打理过;光着的脚丫,有很多道伤疤。
侧着头,目光微微向上,林越后脑勺的一缕月光得以穿透发丝,点亮他的双眼。
“黑发吗还想体验一下成为杀马特的感觉呢,真是令人失望啊。”自言自语时,他伸出污浊的右手,用有着粗大关节的中指整理了整理衣领,这是他作为地球人时为了缓解紧张而养成的习惯,还能用来装逼,真是方便。
他发现了一丝不协调的地方,月光照耀的地方,他本能地觉得温暖,就像是孩子沉睡在母亲的怀抱深处,但他不知道这出于何种原因,到底是这月的原因,还是这具身体的原因。
打量起周围,重峦叠嶂,不过不是石头组成的,而是肉体组成的,还好没有什么清晰可见的血液,否则自己这只排骨精,可能会再少几块肉,全化作半消化状态的食物离我而去啦。
手脚并用,林越拉扯着死者的衣物,一步步向着自己乘坐滴滴打袋来时的方向爬去,期间还被从一个人腋下冲出的老鼠吓了一大跳,差点因为手滑又得从头开始,还是小时候到处爬上爬下的记忆救了他。
半晌,当来到最高处时,林越豁然开朗,似乎连空气都清新了片刻,不过转瞬即逝。此时,他看见的是,夜幕中的地平线,闪烁着运尸二人组的影子,他又一次露出笑容,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简单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