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六七章 骤雨(2 / 2)
水退后为防生出大疫,他又指挥着官员们带着百姓,有条不紊地安葬了那些被水沤烂的尸首……
银粮只是最基础的东西,帐篷、种粮,净水的明矾木炭、医病的草药医官,便连生得快又易存活的鸡
仔鸭苗,他们都备上了书十车。
他们的准备做得充足,朝廷又肯不计成本地倾尽人力物力,一场波及了几十万人的水患,在乾平上下齐力齐心之下,不到三个月便已彻底平息。
如今的江淮,已然又成了他们乾平的「天下粮仓、鱼米之乡」了。
百姓们和乐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便是朝廷的不同。
白景真闭了闭眼,转而捏着拳头,大步向着城内行去。
温清池被他这猛然迸出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捏住了青年的衣角,小姑娘的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色,她略一仰头,目色犹疑:「表哥,你要去哪儿?」
青年闻声,面无表情地微缓了步调:「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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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人,您都在这跪了一天一夜了,赶快起来罢。」
御书房外,抱着拂尘的老太监半弓着身子压低了音调,他满面愁容,不断小心试探着白景真的口风:「您这样,陛下也会很为难的呀。」
青年闻此不曾应声,他只静静锁着那三丈外的帝王书房,嗓音淡漠而不起波澜:「只要陛下肯下旨为两省免税。」
「微臣得了圣旨,便自会离去。」
「公公,您有时间在这劝解臣下,倒不如替微臣进去过问一番圣上——看她到底能不能开恩,为天下百姓赐下这一方福祉。」
「您这!哎呀……」老太监被他这一段话噎得险些出不来声,他定定盯着白景真看了半晌,终竟叹息着甩了掌中拂尘,「那劳您在这等上一会,老奴进去替您回禀一番。」
「有劳。」白景真下颌微点,话毕仰着脑袋看了眼头顶的苍穹,那天上不知何时积起了墨似的浓云,几点水珠突兀砸落在他的面上。
青年瞳底忧惧之色,亦骤然浓成了一团墨。
三两颗的水珠,眨眼连成了撕不开的网,待那老太监抱着拂尘自屋里出来,屋外的雨已然大如瓢泼。
「白大人,陛下的意思,是不是她不愿为民赐福,只是咱扶离今年的国库委实太过空虚……」出了屋的老太监满目纠结,边说边以眼神示意了下御书房内,「朝廷实在是缺这点银子。」
「您还是别再逼迫陛下了。」老人说着低顺了眉眼,彼时青年身上的衣衫已被那雨浇了个透底,而他本人却仍旧腰杆笔直得如一株山上青松。
「再者说……您看,老天爷都肯降下雨来了,那大旱肯定要不了多久便会解了,您安生回去罢,免得等下被雨浇出病来,陛下该着急了。」
降雨……大旱。
白景真闻言突的咧了嘴,他冷笑着抬头对上老太监的眼睛,脱口的不知是讽刺还是叹惋:「公公,您知道久旱之后天降大雨,会带来些什么吗?」
——是土崩,是山洪,是大旱后的大涝,是大涝之后连绵不绝的大疫。
久旱之后的土地是存不住水的,而这雨,也从来就不是下来解什么旱的。
青年绷着唇角低下了脑袋,蜷在掌心的指骨被他捏得泛起了霜白,他起身拂开了小太监递上来的油纸伞,拖着那两条跪得发麻发木的腿,一瘸一拐地步出宫去——
自此将心头对着元氏仅存的最后一点希冀,齐根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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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宁二年八月廿八,天骤雨,始破大旱,川河复流。
及九月,雨不终,遂江湖决口,东郡土崩,南省山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