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泉鸠里(上)(1 / 2)
瞿塘嘈嘈十二滩,人言道路古来难。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大汉朝初建立的时候,依照亡秦的旧例,把每五户设为一邻,五个邻设为一里,设有里正;实行联坐联保的制度,就是让每一户人家互相监督,一家隐瞒,五家遭殃。十个里为一亭,设有亭长、亭父和求盗;亭长相当于街办主任,亭父和求盗,相当于副主任,一个管民生;一个管治安。
在潼关东三十里、函谷关西八十里,有一山谷,此山谷位于湖县境内,距离长安城三百余里。紧靠贯通关内关外的交通驿道,又隐藏在峡谷中,位置非常险要。山中有条泉鸠涧,往北一直通往黄河,泉鸠涧水旁边,零零散散的分布着有二十五户农舍,正好够一里之数,这个村庄,便命名为泉鸠里。
时间已值八月,八月的天空,弥漫着一丝盛夏的狂躁,秋老虎依然辖带者太阳的淫威,肆虐秋日的温和。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桂花的香味,那是大地在回报勤劳者的微笑。秋天,是勤劳者的节日,一切都在欣欣向荣,树上的果实成熟了;地理的庄稼成熟了,孩子们的盼望,家庭主母的期望,都集结在那一枚枚丰硕的果实、一颗颗弯腰的谷穗身上。主妇在盘算着除掉佃租和抵扣徭役之后,还有多少剩余,够不够给家里人扯几尺粗布做过冬的衣裳
“大丫,带你俩妹妹,把这蓝鸡蛋给村头的狗剩家送去。”一家破旧的茅草房里,传出一阵沙哑的声音,还伴随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不去,要送叫二丫去”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跟着声音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爹爹,为什么要给他家送呀?我们都从来没吃过鸡蛋”这是还在屋里的另外一个女孩的声音,应该是叫二丫的女孩。
“你知道什么,他家的三小子是我们这个里唯一一个健全的人了。咳咳,他要是看上你们谁,那是你咳咳咳们的福气,要是你们姐妹三个都能嫁给他,那就是我们全咳咳家的福气。”有气无力伴随剧烈的咳嗽,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也太难看了,满脸的疤,鼻子都没有了!”站在院里的大丫头,也真是气坏了,虽然一脸的关切,可口气却一点也不服软。这个在父亲的眼里是个全乎的人,他见过,也是当年跟爹爹一样当兵的,他的运气比爹爹好,和匈奴混战的时候,自己的刀被匈奴兵砍断了,自己一个躲闪不及,对方的刀从他的脸上划过,在脸上划下一个巨大的伤口,当然,鼻子没挡住锋利的刀口,被割掉了,也是他机灵,跑得快,才捡回一条命
“没鼻子咋了?咳咳咳,没鼻子又不影响干活。比你爹我咳咳强多了,看你爹我连腿都没了,啥活都干不了。”似乎也觉得这样有些对不住自己的闺女,男子的声音充满了辛酸,可,女儿都快二八了,再不出嫁,这辈子就嫁不出去了,谁不想给自己的闺女找个好人家啊,闺女毕竟也是自己的亲骨肉,又不是仇人。好人家看不看上自己的闺女是一回事,关键得有啊,现在哪有好人家啊,就是有,也都还只是娃娃呀。原来的泉鸠里可是三个亭啊,三十个里,变成一个里,绝户的绝户,走的走。
“他爹呀,还是你走一趟吧,孩子脸皮薄。”母亲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很温柔,也很悲怆。
“都,咳咳咳,什么时候了,还要,咳,咳,脸干嘛?我可听说了,麻杆家的丫头,可都直接趴人家的炕了。”父亲明显急了,咳嗽声更急促了。
“唉,真是造孽哦。年轻的后生,不是死了,就是残了。这日子怎么过啊?”母亲很疼爱自己的女儿,可疼爱是疼爱,总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孤独一生吧,选择是在有选择余地的时候才可以选择,最少现在,没有,这是无奈的局面。
“现在不管别人怎么过,就是硬抢也要把狗剩家的三小子抢过来。”男人终于提起一口气,憋着咳嗽,大声说道,不是说给自己的女人听,而是说给站在院外的大女儿听。
“你这是要抢谁呀?”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院外突然传来这一句,将茅草房里的两口子吓了一跳,男人连忙在自己女人的搀扶下,佝偻着走了出来。
“大力,怎么是你?今天是墟市,不去卖草鞋了?”女人就认出发出声音的人,忙出口招呼。大力的人缘不错,周围谁家有个急事什么的,都很热情帮忙,虽然是个老光棍,却不讨厌。
“唉,还卖什么草鞋?以前是一双一双的卖,现在呢,一只一只的卖。今天的墟市,更邪门,那些人连一只都不用买,全是爬过来的。”那个叫大力的,也不扭捏,说话也很随和,看样子和这家挺熟:“嫂子,给我口水喝,渴死我了。”
女人扶男人站稳后,就回屋舀了一瓢水出来,递给了大力。
大力急忙接过,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喝完了,把瓢抵还给女主人后,看着那个连咳带喘,连腰都直不起来的汉子:
“刚才进门听到你们要抢人,抢谁呀?”
“我还能抢谁?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我现在连这自己还能活几天都不知道。咳咳咳。”
“也别那么丧气,谁没有头疼脑热的,挺挺就过去了。”大力安慰着这个粗壮的汉子,这个汉子,当初可是与两个匈奴兵对砍得猛人,用一条腿换两条命。
那个汉子知道,这是大力在安慰自己,只是把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自家的事自家清楚,他得的是痨病。
“我现在担心的,就是她们娘四个了,唉~~~”那个男人看看已经西沉的太阳,太阳,还是那个太阳,是个好太阳,依旧光芒四射,而自己已经是日暮西山了。
气氛有些沉重,大力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说他福星高照,财源滚滚?这样忽悠的话,他也实在说不出口,这明显就是骗子说的话嘛。可不说这些,大力又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
“老哥,你还是回屋休息吧。我走了。”大力跟两位打个招呼,就准备走人。
“大力,你今年多大了?”那位汉子看见大力要走,突然开口问道。
“。。。”大力迟疑一下,挠挠头:“好像三十多了吧?”
“你问谁呐?”病汉奇怪的看着大力:“你不知道自己的岁数?还是忘了?”
“嗨,我还真不记得自己多大了,你不问,我都忘了人还有岁数。我现在可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管他多大了,多大都得编草鞋。不跟你们多说了,我还得回去编草鞋呢,你也早点休息,一家人都靠你,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大力边说边向院外走去。
“大力兄弟,等一下”男人都忘了咳嗽了,看了一眼自己的良人,两人的眼里同时冒出蓝莹莹的绿光。
“你们要干嘛?”大力被他们夫妻俩的神态吓了一跳,感觉自己一下子变成了小白兔,被两个大灰狼盯上了,一个眼里冒着蓝莹莹的绿光,一个眼里冒着绿莹莹的蓝光,四道光围着自己上看、下看,还转着圈的看,少了一条腿也不耽误他转圈。
“太浪费了”那个病人一下就精神起来,好像病一下子就好了,也不咳嗽了。
“咦?”大力被那两位怪奇的目光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这是要干啥?没过正旦呀,就要把我宰了过年?
“浪费!”男人语气相当的肯定,既不是说给大力听的,也不是说给自己良人听的,是说给他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