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登云香兄弟（2 / 2）
好想大声歌唱，却知不是时候，只得在内心一遍遍响起自己与老先生的欢歌。
“阔~摸~勒~彼~嗵嗵咚~”
“嗟~热~涞~赖~得~嗵嗵咚~”
“阔~摸~勒~彼~咚咚嗵~”
“嗟~热~涞~赖~得~嗵嗵咚~”
“笨蛋姐姐，笨蛋姐姐，别停着，别停着，老五快坚持不住了。”
继续向前，身体前所未有的轻快，感觉从内到外洗了个透彻，将一切阴霾，垃圾，污秽，灰暗，肮脏，邋遢，龌龊，腐臭，霉烂，恶浊，腌臜通通冲洗干净。
吐出左手小指，蹦蹦跳跳大踏步向前，左腿却骤然一沉，紧接着，另一条腿也蓦地跟着一沉。双手撑地，却也跟着向下沉去。
腿脚全都拔不出来，越挣扎，越向下，越努力，越沉沦。
腰部已经彻底沦陷，淤泥骑士团正向胸口包围过来，水泄不通。
“还等什么，老四，老四。”
“嗯，就是你，嗯，右手，嗯，无名指，嗯，指尖。”
“唔~~~可我，拔不出来。”
六根手指和左手掌心的凉意袭来。
“感觉到没？”
“嗯。”
“现在呢？”
凉意尽数集中在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上。
“嗯。”
“同时弯曲，嗯，这两根手指，嗯，猛地弹出。”
“嗯。”
试了数次都不成功，总是难以控制中指不跟着弯曲，弹出时不随之抖动。
胸口沦陷了，马上就要没过双肩。
情急之下，更是错漏百出。若是困住喉咙，估计神仙也难救了。隐隐听到半空传来直升机的声音，也不知是真是幻。
一阵刺痛突然从中指传来，像被图钉从指甲盖订入大腿。
成功了！
右手高高弹起，像锈蚀的弹簧骤然恢复力量。
不顾刺鼻的酸臭与肮脏，一口将这辛辣的无名指连根含入口中。
下沉并未停止。
非但如此，之前那股难当的燥热腾地从体内复活，炙烤着躯壳的内壁，并借由每一个毛孔将这滚烫传遍每一寸肌肤。
身体变成了炼丹炉，五脏六腑纷纷变为通风管、鼓风机、铁水罐与蓄油罐，而里面堵塞得满满的，全是焦炭、矿石、石灰石与煤渣，只听它们助纣为虐地呼叫着，呐喊着，席卷着，布满裂纹的表皮早已炼成了耐火砖。
不知过了多久，从焦闷晕沉中醒来的巴哥奔发现，自己正躺倒在一个半人高的沙坑之中，已然不再下沉，脚底的淤泥也变得如岩石般坚实。
忙将左手小指塞入口中，一阵清凉传遍全身。
“快走，快走，淤泥又要和匀，泥坑正在成形。”
“真笨，真笨。”
吐出小指，顾不得疲累不堪的身体还能扛多久，咬牙从泥坑中爬出。
跌跌撞撞前行，感觉随时会晕倒在地，一病不起。
朦胧中，钻入一片雨雾。
在地球上见过许多雨雾，自然的，人工的，有大有小，有的只是雾蒙蒙一片，有的却很刺人，有的凉滋滋，有的热腾腾，有的幽幽如鬼魅，有的突突似莽人。
可什么水雾也比不上当前这片，从寒毛细的银针到胳膊粗的大棒，从黏在皮肤上挠人的鬼抓手到重重砸在头顶胸口的僵尸拳，从皮皮翻翻的絮叨到骂骂咧咧的扰攘，一应俱全。
搅得头疼欲裂，冷不防又挨了几记重拳，左脸缓缓肿起，右眼早已青黑一片。
前胸后背全都是肿块，胳膊小腿全都是大包。
“三哥，三哥。”
“嗯，就是你，嗯，左手，嗯，无名指，嗯，指尖。”
顾不得那么多，一口含住左手无名指。
雨雾还是那片雨雾，雨雾却仅仅只是雨雾。
像从一幅画卷中猛然脱身，或是游戏正酣时骤然摘掉耳机，画面还在眼前，却只是画面而已。不再有刺痛，不再有重击，不再有吵嚷，不再有纠缠。
甚至整个身体都不再有触觉，像是被抽离出来的魂灵，无需继续承受皮囊的苦痛煎熬。
吐出无名指，所有感觉瞬间上身，就像被人将噩梦般的头盔强行罩到头上，立即又挨了无数暴击穿刺，一万点伤害。
“真笨，真笨。”
“含住，含住。”
“前进，前进。”
再次含住左手无名指，继续前进。
终于，来到一方悬崖之上。
四周仍迷雾一片，却知道是悬崖，那种往前一步便粉身碎骨的悬崖。
不确定这种状态下是否能弹出凤凰羽翼，就算能，也最好不要，万一万丈深渊之下是湍急的大河或朝天的利刃，又该如何？
“二哥，二哥。”
“嗯，就是你，嗯，右手，嗯，中指，嗯，指尖。”
含入口中的那一刹那，不仅看清前方那伪装成悬崖的豁口，还看清了整座山谷，看清了大半个后山，小半个伊拉斯蒂克，甚至遥遥望见远处那片浓烟笼罩的榆林。
轻轻一跃跳到对岸，继续向前。
却是条死路，半座长满荆棘的山崖横亘在小道之上，不像是给人爬的样子。奇怪的是，刚才这座山崖还分明在数十里外的蜿蜒小路旁，却瞬移到了这个拐角处。
更奇怪的是，自己眼睁睁瞅着山崖一动不动待在原处，却就在眼皮子底下完成了瞬移。
最最奇怪的是，从远处看去，山崖与拐角的确挨在一起，但这只是视觉骗局，就像远处的山水与天相接，其实不过因为地球是圆的，等你走到原先水天相接处才发现，远处的水才能与天相接，于是继续往前，走走停停，如蜻蜓点水，直到绕着地球走完一圈，才发现天仍在高高的空中。
才明白所谓的登九天兮抚彗星，竦长剑兮拥幼艾1纯属遥不可及的迷梦。
“大哥，大哥。”
从恍惚中醒来，不由自主用左手中指替换了右手那根。
一时泱漭黄流翻地轴，屈盘紫气贯天章。2
只一挥，便将山崖扒拉开一道缝隙。
这个山洞可真长啊，巴哥奔就这样一直走啊走，等它终于从另一个洞口出来时，山野间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日出与日落。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悬崖边，下面是一个深深的山谷，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清楚。
突然来了兴致，从山谷上方一跃而下。
就在跃下的那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故事里的世界，一个轰趴的世界。
难道云层下方，真是一座青山绿水的村庄？村庄里住着的，真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貔貅？不对，应该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才对，而她们将永远对我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这样的悲惨世界，宁愿只有我一个人。
1[先秦]屈原，《九歌之六少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