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同仇·下(2 / 2)
“对!宦官!阉宦操纵宫廷,蒙蔽圣体,使忠言不得上达天听,禁锢党人,荼毒苍生,乃是我士子毕生要斗争的对象!”
“不错,说的对!”有位郎官发声后,众人皆跟着附和。
“诸君,宦官斗争是艰巨以及苦难的,此道路上已经有太多先辈洒下热血。”闻言何颙也出生感慨。
“说到此处,若非伯求公与本初多方筹谋营救,党人又如何能获得脱困。我提议诸君共举杯敬伯求公与本初!”人群中许攸适时开口。
随着他开口,众人自然是再度争相附和,接着又是一轮下来。
而此时袁绍也再度抬手,环视众人,“诸君,说起来,与宦官的斗争,也不能一味的敌视,其中若有愿意归附我士林的,我们也应当虚怀纳贤的!”遥引张奉,“诸位且看,那位张文承便是先前与嘉德殿弃恶从善,随叔父袁隗怒斥赵忠的义士!对其壮举,我袁家深表感激!愿引为至交!”
当下众人纷纷感慨,袁家忠义,为了从内部粉碎宦官集团,竟连宦官附从也相忍结交。四世三公的袁家,实在是令人钦佩。
“袁家高义,某往后愿为袁家马首是瞻!”此刻一士子胸怀激荡,当场便表态起来。
他一出声,便有好几人也同样附和,而此间但凡点头附和的,都已经被隐藏在角落的袁家掾吏记录在册,宴席散去后自会加深交流。
扫视众人,袁绍见效果差不多,遂又是叹息道,“只可惜,文承受杨家所邀,已拜入杨公门下。”
此言一出,众人对张奉的感官瞬间有些下降,觉得他是那种骑墙派,哪边厉害哪边倒。甚至袁绍这句话,隐隐有含射杨公,截取袁家果实的意思。
放下手中的酒樽,秉着不再闹事的准则,一直将袁绍说话当耳旁风的张奉,终于不再只顾吃喝。
“本初兄,说到此处,我不得不多说几句。”看着上首的袁绍,张奉也不管他允不允许,“其实早在我随河南尹往弘农迎杨师归洛阳时,杨师便有意收我为徒。只是彼时我游移不定,及至回洛阳后,文先再度寻到我以破周阳公遇袭案为凭,引我再入士林。
那时我才决议加入士林的,说到底我与周阳公之前并不曾碰面过。还有一事,我以为诸君今日在此只论宦官,不谈黎民,着实有些枉顾苍生。须知宦官乃是天子手中刀,黎民方为万世基业之根本。眼下衮衮诸公,端坐堂上,只看宦官不闻黔首,私以为实在有些本末倒悬矣!”
原本袁绍借机踩杨拉张的手法,就让堂内有些人心中担忧。以为张奉会倒向袁家,却不想,这张文承直接当堂驳斥了袁本初,并暗讽一众士子清谈阔论。实在让人恨不得击节大呼畅快。
面色难堪,袁绍没想到今日在他不曾讥讽张奉且恭贺袁隗登司徒位的主场上,这个阉宦养子居然敢主动发起攻击。同样堂内方才附和袁绍的士子郎官也同样面色不善。
“那请问文承又知多少黎民事呢?”当下一名士子忍不住反问。
“知多少黎民事?”轻笑出声,“莫非阁下当真以为自己生出天上宫阙,你我所处当世便是黎民之世,黔农辛苦劳作所获粮食遭恶吏强取;妇女缫丝夙夜绢帛被贪官贪墨;百姓患病不能医,流民失所无处归。此不是苍生疾苦,又何为苍生疾苦?”
扭头看眼那反问士子,张奉讥笑,“汝所学圣贤经典是为治民,而非做官;汝所习兵法军书是为捕盗,而非阔论。不能以所学治所效,又如何能以所知论所闻?悬空中之楼阁,睨苍生之疾苦,岂不笑哉?”
宽阔的厅堂,只回荡着张奉一人的声音。良久,袁绍才强笑看向张奉,“文承乃心系天下之文士,今日我袁本初敬你!”说着袁绍朝张奉举杯。
端起酒樽,对向袁绍,“本初乃此间宾主,既然举杯奉岂有不从。但方才奉之一番言论,或许已然得罪诸君中的某些人。事已至此,我再留此地也无甚意义。临别前,奉再有一句,时值今时,我辈之仇敌,恐并非只宦官,而是边患以及流民。诸公岂不问,乡里间,太平教众已然数以万计乎?”
举樽遥敬袁绍,张奉仰头一饮而尽。随即长身而起,轻笑环顾众人,遂直接跨步便欲出门。
“文承!留步!”见他果真要走,作为袁绍的好友,曹操连忙直身坐起,出言挽留,“此间诸公皆是为国为民,文承若有良策何不道来?”
扭头看眼曹操,张奉甩了甩衣袖,朗然大笑,“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话落,张奉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而余下众人,则各自回味起方才张奉的话以及临走前的那句诗,豁达洒脱,不畏权贵的心境,直抒胸臆。
后来,即便许攸以狂士的名头盖在张奉头上,也挡不住众人对他的进一步认识。或许从今日起,张文承的名气才正式在士林圈中打响。
宴席散去后,臧洪三人一同归去的路上。
臧洪朝地上狠狠啐了口,“袁本初端的是沽名钓誉,只将我安排在那等角落,先前倒还不如与文承一道仰天大笑出门去。”
笑着摇摇头,赵昱不由感叹,“文承之脾性,实在令人羡艳。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稍有不合意,便是直抒胸臆,当面指摘。实在是让人叹服!”
“确实,我臧子源若能有他那脾性,早便在这洛中名声大著!”
“只可惜,眼下你已经要外放为郎,再无藉此扬名的机会矣。”两人瞧眼刘繇揶揄的神情,也是纷纷欢笑起来。张文承今日借袁家宴席扬名的举动,他们又怎会看不出来。
“不过文承最后提及的那句县邑乡里的太平道,二位以为如何?”说着刘繇也正色询问起来。
而随着刘繇的正色,臧洪、赵昱二人也同样面露凝重,同为郎官,他们又岂会丝毫不知县邑乡里的情况。如今,县邑乡里早已经被太平道所影响,许多百姓对太平道指令的遵守,比县寺的政令还要严格。
这便充分的反应出,太平道对民间的恐怖掌控力。令出于太平道,而四方遵偱,想想就让人担忧。
所以,其实他们在想张奉说的并不无道理,相比于宦官,太平道或许才是他们眼下这个级别的共同敌人。
而在臧洪几人对现阶段共同敌人进行重新定义时,袁家后宅,袁绍将今日张奉的言论说与袁隗听后,这位大司徒的表情也同样是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