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兴兵南阳1-2(1 / 2)
6-1
自从上次争论过何时起事后,大家再也没有提过此事。刘演和刘稷还是每天坚持带着宾客操练,刘秀从新野回来又开始了读书种田的生活。
刘家的长者们对于刘秀的回来表现出格外的热情。不仅是因为刘秀谦逊有礼,受人喜欢,更重要的是,在他温尔文雅的笑容里似乎藏着平衡舂陵山雨欲来的力量。刘演日复一日地坚持和努力为日渐式微的刘家撑起一种气势,这种气势与各地风起云涌的民变有着某种微妙的相似,令人兴奋也令人害怕。年轻人蠢蠢欲动,远大的前程与一生的梦想在英雄的气势中悄然酝酿,长者们却担惊受怕,他们渴望家族荣耀又怕卷入那种没有未来而又充满凶险的努力中。只有刘秀坦然自若,对于大哥带给舂陵刘家的复杂影响,他无忧无喜,努力从容地过着自己简单的生活,老老实实种田,踏踏实实读书,偶尔去新野看望刘元和阴丽华。刘秀从容的气度微妙地平息了刘家宗室忐忑不安的躁动。
有一种人,生来就似英雄,他的言行,天生就在别人之上,别人只能仰望他叱咤江湖的风光,充满敬畏却难以接近,刘演便是这样。他儿时的梦想激励着自己和所有追随他的人,他没有取得任何功名,却是万人之上的英雄。也有一种人,天生不像英雄,和所有人亲切平和得像家人,却总在每一个平凡的言行中散发出真诚的情谊和坚韧的力量,他生活在朋友中却能随着时光超越所有人,刘秀便是这样。他日复一日经营着自己也帮助着别人,他默默地影响了别人却毫无知觉。
刘秀勤奋地种田,努力地读书,彬彬有礼地待人,他成为了刘家长辈们眼中的榜样。长者们以他为榜样教育孩子,连德高望重吹毛求疵的刘良对刘秀也赞不绝口,刘秀不仅是他兄长的孩子,更是他亲自培养的孩子,他为刘秀感到骄傲。
但舂陵子弟心中的英雄只有刘演。
刘秀似乎已经安心于踏踏实实做一介平民。但刘良却不希望刘秀只是平民,刘家虽然没落,但依然是没人敢小视的宗室世家。刘良欣赏刘秀,这个他亲手教诲过的孩子,岂能只是平民。刘良再次求助纳言将军严尤。严尤对刘秀很有好感,愿意给予帮助。但刘秀拒绝了叔父的好意,他安心于自己的生活,因为他有他的理想和期待,也安心于自己的理想和期待。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自己的理想,也不是所有人能让自己的理想随着岁月成长,当一个人安心于自己心中的理想,外面任何诱惑都只是云烟。
刘秀是拥有土地并能把庄稼管理得一流好的平民,但刘秀不只是一介平民,他是擅长贩卖粮食的平民。他将自己种出来的粮食进行贩卖,还将别人种出来的粮食进行贩卖,他是一名优秀的商贩,大批的粮食在他手中运转倒腾。短短两年间,他又把刘家经营得有声有色,他已经能够为陷入困境的刘演提供足够的支持。
刘秀也是一位懂得强身健体的平民,每日必不忘习武。他知道未来的道路还很漫长,虽然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但他知道成功一定需要有健康的身体,尤其是纷乱的时代,武力从来不会贬值。
刘秀最喜欢的还是做一位士子平民。刘家已经不再有往日的世家辉煌,但刘秀对诗书经略却情有独钟,每日有闲必手不释卷,不必着述自己的心志与悟得,但能从文字间洞悉人生世事却是另一番天地。
刘秀怎会只是一介平民!
有了物质的支持,刘演也不着急起事了,他和刘稷经过了一段痛苦的内心煎熬,日渐明白了刘秀的道理。赤眉军和绿林军依然气势磅礴地辗转着,屡经恶战,屡获胜利,但始终只是疲于奔命。刘秀说得对,这些起义军虽然很有气势,但他们没有远大目标,也不懂得发动民意,始终只是寻求生存与利益的乌合之众。刘演除了日常的练兵习武,便是出去广交朋友,暗中准备,虽然不确定起事会在哪一天,但他知道这样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刘秀从长安回来已是三年过去了,天下依然还是一样风起云涌。
王莽立朝不久,强行将匈奴、高句丽以及西域各国从“王”的称号降为“侯”。这些王侯表示不满,王莽立马派兵出击,他绝不允许有人挑衅新朝的权威。于是,数十万军队长期消耗在边境战乱中。在国内,王莽又对币制、土地以及政府体系再次进行了大胆改革。虽然初衷很好,但依然没有得到百姓支持,又受到地主阶级和官僚阶级的抵制。改革最终全部失败,致使百姓所受的压迫更加巨大。又逢连年旱灾,天下更加动乱,无数走投无路的灾民都加入了起义军的队伍。
很多民变不断被镇压,又有很多民变不断出现。绿林军和赤眉军始终是最强大的两支队伍,成为王莽的心头大患。王莽开始筹划派遣朝廷大军剿灭绿林和赤眉,连年用兵使王莽能动用的军力已经不多,还能保持强大战斗力的只有朝廷的精锐部队了。
地皇三年(公元22年),王莽派太师王匡和更始将军廉丹率十万精兵进击赤眉军。此时的赤眉军已经发展到十几万人,纵横在青州、徐州之间。廉丹是战国时赵国名将廉颇的后代,虽然也有廉颇的勇猛和军事才能,却不善治军。军队所到之处,奸淫烧杀无恶不作,被老百姓深恶痛绝。当地人编出歌谣“宁逢赤眉,不逢太师(王匡),太师尚可,更始(廉丹)杀我”。赤眉军军纪严明,作战勇敢,双方交战,互有胜负,一时胶着不下。同时,王莽又派纳言将军严尤率兵南下剿杀绿林军。
大战消息接连不断传来。刘演等人感到长久等待的机会就要来临,他们开始进行最后的准备。刘秀一边进行贩谷,一边了解周围城镇的详细情况,并暗中开始准备武器。
6-2
这天,刘秀带着刘全又去宛城贩谷。刚刚处理完手中的粮谷,忽见一人直向自己走来。刘秀不敢大意,地黄元年就曾因地租之事被人诉到官府,幸好又得严尤关照,使刘秀再次无恙。刘秀警惕地看着来人,只见来人一边走一边盯着自己。待那人走近,刘秀认出来人竟是李轶。虽然彼此都从少年成长为青年了,但对视之下,依然能辨认出当年的样子。那年刘演杀了李通的同母异父哥哥申屠臣后,李轶李通到家里来闹过一次,刘秀对他印象深刻。事情平息后彼此不曾再见。
现在突然见到李轶,刘秀心中猛然一紧,环视四周,路人各自行走,安然自得,只有李轶一人径直朝着自己走来。李轶依然瘦削,但个子比原来更显高挑,面无表情,眼神冷峻,不时左顾右盼。难道他今日想报仇?刘秀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装杂物的袋子里,里面藏有一把匕首,是刘秀日常防身所用。李轶走近刘秀时,紧绷的脸好像突然被触动了开关,一下绽开了笑容,笑得很是灿烂。刘秀吓了一跳,不过见到笑容终究令人亲切。刘秀悬着的心踏实下来,也冲李轶点头一笑。李轶的笑只绽放了一下,便又沉着脸,也不说话,进一步走近刘秀。
刘秀心中一沉,慢慢握紧匕首,紧紧盯着李轶。李轶看刘秀神情严峻,顿了一下,左右环顾一番,慢慢靠向刘秀,轻声道:“文叔,家兄想请你去府中一叙。”
刘秀见他一脸平静,并无恶意,这才放下心来,心想我与他们除了仇怨并无交情,为何请我去呢?刘秀心中不安,难道他还不忘旧仇?不管怎样,自己与他们没什么可交往的,便推脱道:“今日家中有事,需要赶回去,改日我再去贵府拜访。”
李轶见刘秀推辞,急道:“家兄本是要来亲自相请,只是怕在外招摇,多有不便,所以特意让我来请你。”
刘秀见李轶一脸着急,并无作伪,心想自那年协商后两家再也没有瓜葛,双方无意再起仇怨,实在不知他们为何现在突然要见自己,一时拿不定主意。又想如今正在准备起事,不能节外生枝,便笑道:“我今日确实是有事,改日我一定去拜见。”
李轶一着急,浓眉紧锁,“文叔,真的是家兄有要事相商,否则我也断不会这么着急来找你,我已经找了你好几日了。”
刘秀想起刘全说过前几日去贩谷时有人来问过自己,看来他们确实是有事,是福是祸终究躲不过,既然如此,去看看也无妨。转念之间,刘秀已将袋中匕首藏到自己衣袖下,然后将袋子递给刘全。刘秀对李轶道:“既是如此,我就跟你去吧。”眼见李轶脸上露出笑意,心想看来他是真心找我,但终究不能完全放心,又转头对刘全道:“你自己先回去,我去次元家谈些事,晚点我自己回去。”次元是李通的字。刘秀故意说给刘全,如果真要出什么事,也好让刘演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李轶尽拣行人稀少的街道走,一路很是谨慎。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不一会就到了李府。
一进院内,李轶就将大门关上,刘秀心中一紧,但人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往里走。刘秀随李轶走进内院,就见李通迎了过来。李通身材高大,在刘秀眼前,恍若如一尊石塔,头上的椎髻好似塔尖,两颊胡须,如泼出的两道浓墨,显得威武庄严。李通一见刘秀,喜上眉梢,两眼放光,快步上来握住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