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铁锁扼喉(2 / 2)
“戈姑娘,可本侯已经倍加小心,没有在行驿内饮食任何东西。”周敏静完全无视望的言语,平静从容地回答戈舒夜的疑惑。好像根本不在一个通信频段,根本听不到望的任何言语——
这是他一个高位之人表达对低位之人的蔑视、无视。
戈舒夜看了一眼望,暗卫因为工作习惯都是戴手套、蒙面:“圣旨拿来——君流离!”
“所有人退后!”戈舒夜伸手就朝那被视为承载着至高无上的皇帝意志的绢帛上抓去——果然,在光下,有细细的云母片一般闪烁着幽微光芒的颗粒。
“十三夜你大胆!”望怒道。
“可恶,沈自丹在云头堡夺去了我所有的解药——他在哪儿?!”
“督主前往松江接收缴获、督导造船了。”望为了回应周敏静的蔑视,也不示弱地羞辱道,“十三夜,督主让我警告你,你就算胳膊肘往外拐,脑子也要拎得清一点——绥远侯身份贵重,他不会娶你的。”
“你们两个说话我都能听到!!!”戈舒夜气急败坏地、毫不顾忌形象和尊卑礼仪,“你回去告诉沈自丹,我等着他那活儿长出来过来娶我!
怎么了?你们觉得可笑吗、你们觉得荒唐吗?
那他大战之前,临阵给军事主官下毒,就不荒唐吗!?”
此时,猫头鹰一样站在梁上偷听的白鸦也像猫头鹰一样咔哒咔哒地笑起来:“行了,我有办法。
只是我有个条件,叫我一声导师大人。”
“不行,小猫咪,不能拜他为师!他是个刽子手!而且你一旦深入白虎舰……可能无法返回。”萧怀遇犹豫道。
“那你就等着他生命力逐渐虚弱,直至进入冰冻灵魂的寒潭之中吧。”
“罢了,我是个只管眼前的人。
请导师大人赐教吧。”戈舒夜道。
白鸦像只猫头鹰一样从梁上跃下来,滞空时间极长而毫无声息:“你之所以有抵抗君流离的力量,是因为你曾同时服下药师三圣药,珍珠樱桃、胭脂樱桃和真红樱桃。”
戈舒夜点头。
“药师三圣药分别为药师族的血细胞制品,但它们其实并不完全是一般的、会很快被代谢的化学药品,而是一种活的的生物制剂。
它们是分别被人造病毒改造过的白细胞、红细胞和血小板。
在进入你的小肠后,人造病毒会通过白细胞的变形运动被吞噬,跟着白细胞穿过你的小肠壁,进入血液中,感染你的多能干细胞,然后增殖。”
“听不懂。”戈舒夜简单地说。
“简而言之,你就是个活的三圣药培养皿,你的血就等于三圣药。”
萧怀遇吃了一惊:“那,你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这倒不用担心,三圣药毕竟还是有有效期,复制n代后就会自动凋亡。
你现在能抵抗,就说明现在还没失效。
由于三圣药受血内激素水平影响很大,男子睾酮水平高就不能定植;最不利的情况,她怀孕之时,胎儿和母体进行拮抗,激素水平会发生激变,三圣药的平衡被打破,也会失效。
如果你想要摆脱这种处境,受孕就可以。”
戈舒夜的脸飞快地一红,硬撑着说:“就不能只告诉我怎么救人吗?”
“请侯爷饮血一小盅,可解十之五六,性命无忧——但只是缓解,根除还需要真正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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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甜的热血,在白玉雕琢的酒杯中晃荡。
敏静唇色苍白,捏住酒杯的手有点颤抖。
戈舒夜单手按压着刚被白鸦抽了血的臂弯,像喂猫吃饭、或者看热闹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周敏静:“侯爷,要记得报答我啊,对我好点,要多发钱……”头还有点晕乎,她像个跳大神的似的念咒,还做出滑稽的手部动作配合。
敏静突然抬眼看了她一眼,眼中神情,像是突然燃烧起来。
(周敏静:此刻我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我愿意,我会用我的生命,我的忠诚,我的一切,回报你。
他仰头将杯中鲜血一饮而尽。
那腥味呛得他咳嗽了两下,他忍住了。
“呕……”戈舒夜自己被恶心得退了两步,“幸亏当年我吃的是药丸啊。”
(戈舒夜:呵,当年我竟然是,在沈自丹的爪牙淫威之下,为了救出杨昶,才在谢若悬的指导下甘冒此险。
时至今日,沈杨的恩仇一笑相泯,而我落得了什么呢?
杨昶像保护生命一样保护沈芸,
挡在白鸦面前。
一个是建章伯爵,一个是御马太监,
而我是个女佣,
我是个笑话。
离开吧,就在此时此刻,抽身吧。
在这篇完全不属于你的故事里抽身退步,即使输掉一切,只剩下单薄的尊严。
尊严?不,我还有尊严?
不,我没有尊严,
我原来以为自己知道,这世上之事可能无法顺心遂意,
我可能会承受失望,爱而不得、求而不得的失望,
但我不知道我会输的这么彻底。
我没有春水,我没有父亲,我没有家,——我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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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昶:
在白鸦面前,我仿佛看到小夜了!
我一定是过度伤心而发生了幻觉!
她是为了留在沈芸身边,我放弃的所有。
我的过去,我的恩人,我的社会关系,我的责任,和我的愧疚感和良心。
我终于来到了我爱的人身边——我以为我们会像第一次相见那样,琴棋书画,琴剑相合,心意相通,日夜不分离。
没有,但是没有。
沈芸,不,到了浙江地面上的沈自丹完全是沈自丹。
他聪明、敏锐,果断、残忍。
他玩弄着权数、玩弄着人心,你为他的机敏、心思缜密而惊叹,你也为他的专制、霸道感到恐惧。
而且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纷乱的外事夺去,在独处之时浅色的瞳子中明灭出摄人的光芒。
他在想。
他在谋划。
浙江都司的一举一动,他们可能的反应,可能采取的措施,都在他脑中一遍一遍地复盘。他必须推理出所有的可能性,找出所有的应对方案。
他带着渐盈渐亏一夜一夜地算钱。
他和望商量如何控制周敏静,还要瞒着赵祜龄,防着他偏袒自己的学生。
他和残来回叮嘱着造船的事宜。
他和朔切切私语,探听京中亲贵们的反应,讨论的是我不能知道的事。
怎么回事?
怎么和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我像一腔热血泼在冷的石墙上,我像被搁置冷宫的妃子——我,完全没有得到他的关注。
或者我在期待什么?
我也曾经试图问他为什么那么防备周敏静——从他的经历和功绩、战役取得的成果来看,绥远侯都是绝对顶尖的人才。
刚被打掉钱其斌的浙江都司需要他来稳定、团结人心;
攻打徐山需要他的技术和能力;
甚至平衡宗室和皇亲,拉拢他也是极好的。
除了那三船缴获的胡椒——这些都是可以以国君之命名正言顺地取得的缴获所得。
为什么你如此防备他?我听闻人传,竟有当众侮辱他的举动?
还是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秘密?
他只是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子,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了隔阂,时间让我们远离。
可是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相距得已经这么远。
如骨鲠在喉。
有口而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