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博弈(2 / 2)
“我不想嫁给杨昶!”
她会因此毁掉自己身处的整个联盟,她会因此毁掉缔结婚姻的父亲,她会因此不惜毁掉——自己和自己的一切!
她才是春水的主人!
春水,你到底代表着什么?我到底要如何,才能让你臣服?
难道——春水的钥匙,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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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来何为?”
戈舒夜:命运是如此荒谬,我竟要向我的仇雠,祈求我的生存!
此情此景,我凭什么肯定他不会下令让韩偃把我剁成肉酱?
韩偃上前一步,继续报告道:“提督大人,此女说,有贼子绿林盟的盟令献上,得亲见大人。下官不敢擅自专断,故见大人面陈。”
沈自丹眯着眼睛,缓缓打量着面前奇怪的场景。他掩饰着自己在此两人身上千回百转的思绪:既想弄清楚戈舒夜和春水的联系;同时也不想失去这个拉拢、控制韩偃的机会。
机会也许就在这幅荒谬的画面之中——从小在宫中培养的察言观色的能力,让他看出了破绽,他发现韩偃在踏出上前的那步时,微微地将戈舒夜挡在身后。
他同情她。
戈舒夜看到沈自丹似有若无地点了下头:“那要看韩千户大人是不是王敦。”
他说的是东晋时石崇劝酒之事,如若客人不喝酒,石崇就杀掉劝酒的美人,其余客人都于心不忍而饮酒,只有大将军王敦对此泰然自若,还是爱喝不喝:“你杀自己的婢女关我屁事!”
也许是春水赋予他们心灵上的某种联系,戈舒夜瞬间就明白了沈的意图,要联合她把韩偃卖了。她在内心轻声嘲讽。
戈舒夜:好!我就如你所愿,——我不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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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自丹薄唇轻挑,朝戈舒夜伸出一只手:“十三夜(沈自丹这样开口命名,在暗卫的认知中等于承认了她被纳入新暗卫,还不叩谢?若不是韩大人及时赶到,你早死于乱刀之中。”戈舒夜将指甲用凤仙花染得通红的葱段似的手指搭上去。
沈自丹回臂一拉,将女孩就揽入怀中,华爪按住她修长柔软如天鹅般的长颈。
戈舒夜并没有后退,也没有躲避,就势坐在他腿上!
韩偃惊得瞪大了眼睛,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蛤蟆似的吞了一大口口水!
(就连沈自丹背后的六暗卫也吓了一大跳!
西厂煊赫猖狂、暴戾恣睢他听说过,但汪直不收贿赂、沈自丹规行矩步他也听说过——共事许久,他虽然提防畏惧着西厂的势力,但沈自丹的风评一向还可以,他不知道他居然有这种变态的嗜好!而且他在自己面前公然展现出来的时候?
这是一种忠诚度的试探吗?
韩偃额上全是汗珠,和他冲阵时镇定自若完全不同!
权力的博弈才是号称强者的最沉溺其中的东西啊!而在权力面前,他们统统虚弱如此!戈舒夜看得几乎要笑出声来!
“可是,怎么办呢?你不争气啊——叫韩大人看得一清二楚,你作为暗卫的生命,就要结束了。西厂出了你这么丢人的东西,秘密都守不住,不能留了。”他说完,看向韩偃。
韩偃喉结又动了一下,他真的是十分、千分万分不想卷入这茬子事儿中被逼站队。
“除非韩大人是我御马监旗下的腾骧左卫指挥使。”
由从五品千户,直接拔擢三品指挥使?恩威并施,一边是威胁,一边是利诱。
“人我不要了,韩大人带回去吧。你有一旬的时间考虑本督的赏赐,不用谢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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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怨你!”韩春跳脚地叫道。
“沈自丹早就有意让韩大人统领腾骧四卫,我只不过是石崇的绿珠罢了,又能有什么主意呢?只是如若韩大人不愿,小女愿意自白于主人。韩大人救我性命,小女感激不尽,我怎么能加害恩人呢?”(她开始装可怜+道德绑架起来了
“他真要杀你?”
“他杀了我父亲,自然也能杀我。”这是句震动人心的实话,韩偃讶异地转过头看着她,以为她身世悲惨。连韩春也微微震动了。“原来你这么可怜。”
“罢了,腾骧四卫和勇卫营好歹是拱卫京师为国尽忠,虽然隶属御马监提督说出去不好听,我也不用老做些蝇营狗苟的特务干事了,母亲和舅父也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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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偃同意了?!”
朔低头道:“是,他还说骤然拔擢受之有愧,才疏学浅难当大任,请他继承父业做个指挥佥事即可,不接受指挥使的职务。”
新月:“督主,十三夜既是督主亲自挑选放置于韩偃身边的探子,就不便改动了。我已造册,让她有出入万花川迎风别业的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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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芸: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来?
戈舒夜:我来杀你。
沈芸:呵,就凭你那微末的力量?你不是没试过,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螳臂当车、蝜蝂自负!
戈舒夜:君子报仇,你武功高强、权势煊赫,现在自然不成,那就十年,十年不行,那就二十年、三十年!
沈芸:(哈哈大笑难道要等你老得变成老婆婆,追杀我这个老公公吗?你不觉得荒谬吗?
戈舒夜:如果真有那一天,虽然荒唐,但也未尝不可。就算你今日权倾朝野,就不会有一朝跌落的时候吗?有一天权力抛弃了你,你也不过是皇权势单力孤的一条老狗罢了。而我则不同,我会像愚公移山一样,告诉我的儿子、孙子,世世代代记仇直到复仇完成!
沈芸:大小姐说话,还真是照着别人心窝里扎啊。
(我何尝不知道,我不是权力的主人,而是权力的奴隶;就连紫禁城中高高坐于龙椅和凤辇之上的,皇帝陛下和贵妃娘娘,也是权力的奴隶。只不过当权力抛弃我的时候,会更加彻底,他们还有皇室的宗祠和后代的烟火,他们还有礼部的谥号、史官的春秋笔法和后世的功过。而我的结局只不过是默默无闻、贫病老死于南京的皇陵守墓人。
你现在毁约淫奔,只怕也没有什么好姻缘、好后代了。
戈舒夜:我自有我的缘法。但你利用我威胁韩偃,我不能白干,我要报偿。
沈芸:报偿?你敢跟西厂要报偿?有趣,说来听听。
戈舒夜:我要学春雨剑法。
沈芸(略微吃了一惊,他沉吟了一会儿,像牡丹姬一样将剑一抛,以剑柄对着戈舒夜,剑尖向着自己,递给她:拔剑,刺我。
背后暗卫都身体前探,站起来!
戈舒夜扫了六卫一眼,并无惧色,素手握在那玉柄上,拔剑出鞘!
她稳稳步法,一剑,朝着沈自丹的心脏,当胸刺去!
沈自丹眯起眼睛,右手华爪两指轻松捏住剑尖,引她使出内力与他僵持。戈舒夜城府不深,果然中计,沈自丹目的达到,也运起寒玉真气,两股真气交撞纠缠,春水突然发出啸叫。
在他们之间骤然起了狂风!那风似是从春水发出,有似从虚空中发出,正如牡丹姬使用的法门,暗卫欲上前救主,沈自丹叫声“退下!”止住了他们,眼见他俩之间的风雷之力愈发狂躁!
沈自丹二指一扭,折弯剑尖,左手持着剑鞘一接,轻易从戈舒夜手中夺回春水。
“好,你以后作为我御马监的暗探,盯住韩偃,每日报告他行踪、言谈与何人见面,我就授你春雨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