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璧自毁(2 / 2)
戈云止实在忍不下去了,瞪着眼睛说:“你,跟她……”
沈芸抬头,直直地注视着戈云止的眼睛,仿佛不是盟主在审问他,倒像是他在拷问盟主:“盟主,请三思,真的要问么?”
戈云止皱眉:“不行,说!”
沈芸笑笑,还是那样风姿从容、目如春水,他虽然跪着,但仿佛这屋里,在处理这桩丑闻的所有人中,只有他是站着似的:“芸自认与大小姐,同盟手足、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芸问心无愧,但盟主你这么问,沈芸没有什么,却不怕让云杨生隙,让大小姐白璧蒙尘么?”这句话这样清如金石,掷地有声,更显得追问的乔老酒有些畏畏缩缩:“你敢发誓么?”
这时偷窥已转成拍门之声:“大小姐若是看不上杨昶小子那狂样儿,可以嫁给我袁氏子弟嘛!”“我华山也不错啊!”“我梳山也有好女子,可堪给杨公子做配!”
居然群情激愤欢乐汹涌,人拦都拦不住了。
戈舒夜,你都看到了。你与杨昶的联姻,从来都不是愿不愿意那么简单。
袁门、华山和梳山听到这种事,居然都要义愤填膺地来做个见证了,他们抻着长长的脖子,唯恐错过了那领如蝤蛴肤如凝脂的少女和春水一样美少年脸上一丝一毫窘迫的表情。
在群雄的目光之中,沈芸抬抬眉毛、似笑非笑、轻舒胸臆,他笑笑,举起右手三指指天:“梳山沈芸,神明在上,若我对大小姐有半点非分之想,万箭穿心、不得好死。”(flag!这个誓要应验的
“报——乔,乔安贫,在地火神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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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舒夜:
众人的目光像火刑一样燎在我皮肤上,我认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真是形象的词句。
但这都不及那一句:
若我对大小姐有半点非分之想,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
行了我明白了。
我为什么要觉得委屈?
我为什么要觉得失望?
我想起黄河岸上,皮袍盖在我的头上,飞刀冲进他的左肩;乌云连珠发狂的时候,他肋骨瘦硬地挡住地面的冲击;群狼扑来的时候,他抱住我的头;月下他提着灯笼,对我笑笑:“莫妹妹向我要一朵喇叭花。”
我还以为,就算杨昶不喜欢我,起码有那么一点、有那么一点点,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起码有那么一点点,你是喜欢我的吧?
如此种种,原来是一句光明磊落,不得好死。
好了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别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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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若悬安顿好人群,已是口干舌燥。才有功夫拿起座上的信件。
施七:
梦见雪山,紫气压顶,昆仑雪崩。
敌人已经在你们周围,大危!
剑还在昆仑,不是乔安贫,务必找到他!
提前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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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神潭,昆仑台最下火山裂缝。岩浆的热气炙烤着在寒夜中被冻伤的乔安贫的脸颊。
“孽障!”乔老酒道,“家门不幸!你想干什么!”
闻人悯人道:“他想以熔岩炙烤妖剑得到寒玉秘籍,他是锦衣卫!”
“安贫贤侄!”戈云止,“想想你的老父,想想乔氏满门,想想你的妹子和兄弟!我不相信你是来害我们的!”
左观止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后生,别白费力气了,我知道了!你是想提前熔掉这妖剑,可这地火顺从海潮,今日二十九,不是大潮,温度不够,这剑下去无法熔融反而会妖气更盛!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们练二十八天,正是大潮之日才能完成啊!”
乔安贫眼神闪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爹爹,戈叔叔!快啊,快毁掉这妖剑啊,他们要来了!不错,我是锦衣卫,可我回来是为了救乔家上下!春水长生不老之器,真是万贵妃娘娘的懿旨,皇帝陛下金口首肯了,再过三天,大军压境,昆仑台全灭,这是大逆诛九族的罪啊!东厂和宫里的高手倾巢出动,他们拿着符节去西宁卫调兵了,别说长晔他们,就算我们粉身碎骨也挡不住!”
掌门纷纷愣住了。
戈云止道:“三天,大潮也是三天。左老前辈,叫你的弟子收拾逃命去吧,我们留下熔剑。妖剑,看看我们到底谁命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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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青崖,一夜楼空。昆仑台弟子来来回回屋里屋外地收拾东西,燃烧星图和测句,冷风吹拂,像是纸钱漫天飞舞。
莲花王女施了一礼:“左老前辈,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弟子们,让他们不用担心,等到下个春天,我们带着牛羊回来,他们就可以经由白塔寺,回到青崖。”左观止拍拍即将离开的谢若悬,叹气:“没想到倒是我们要避走他方。”
他们侧头,看松露台上戈云止对群雄对作最后的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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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年轻人旁边站着看火。袁彪道:“杨大哥,大姐姐只是一时生气罢了。我娘说,姑娘家,好使小性儿,你得好好哄。沈五哥也当众发了誓的。咱们虽行走江湖不拘苛礼,但这些日子咱们兄弟几个朝夕相对,大姐姐也有乔姐姐日夜不离,他们不可能真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杨昶扶额:“大敌当前,不说这些了。”乔安真赶紧道:“杨大哥,不会的,贞操大节,小夜不可能在这上面犯糊涂。”杨昶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遇到任何事情,总不会第一个想到要与我商量。我们这般,以后日子,如何能好……”
闵少悛从远处走过来:“长晔兄,借一步说话。”杨昶点点头,他们两个走到一棵老松背后。“长晔兄,不觉得奇怪么?”杨昶:“愿闻其详。”闵少悛:“二十七狼粪山我们遇上莲花王女,坐实春水再生造化之大能,而安贫兄连夜到西宁卫打探到调兵遣将,到今不过两日;不觉得他们动作太快了么?此番东厂一定是得莲花王女证实后才行动,否则没人敢担大不敬之罪;但莲花王女之事,应当只有我们十人得知,也即是说,除非有人一得知莲花王女的事,就报往西宁卫。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只有昆仑台有信鸽。”乔安真脸色发白:“等等,我还需要确认。”“乔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杨昶猛地抓住乔安真手臂!
乔安真视角:
——晨光熹微中,透明的手指微微颤抖。“沈公子,小夜说,你若是觉得不方便可以不去的。你们……?”沈芸笑,摇摇头:“不,请大小姐放心。”他身后,信鸽窸窣扑翅的声音,如天使降临。
——“不,我才不会选错。……”那句没说出来的话究竟是什么?!
——“万一,万一我选你呢?”
“呵——,大小姐,你绝不会喜欢我的。”他眼中仍平淡从容如春水倒映,只似乎隐隐多了一丝波纹。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会这么肯定?难道你不知道,在一群刚打鸣的小公鸡似的喜欢炫耀的后生当中,你淡然得那么遗世独立,春水一样的少年啊,你的美让每个人都嫉妒得发疯了。心高气傲的小夜,她还这么年轻而天真,不明白这个社会运作的方式,那单纯的欲望还未被权势歪曲(单纯颜控不知道喜欢钱权富贵,她无精打采、嫉妒而充满野望。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她不会对你抱着期望?
“大小姐还不懂事,很多时候只是徒增烦恼而已。只是我没想到,虽然最靠近那妖剑,大小姐竟是我们当中最不在意春水的一个,放开那剑对她来说就像松开手掌一样容易。难道正是因为这个,她才能拔出那剑而丝毫不受影响么?这倒还真有点让人看不透了。”
——还有三日,迫在眉睫,我一定要去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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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舒夜房间。
戈吟霜眼神闪亮:“姊姊,是我告诉爹爹的。你倘若不喜欢杨大哥,就不要占着——你不要,我要。姊姊,从小,爹娘都是偏疼你,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先给你。这一回,不一样,你闹出这么大的笑话,云头堡的脸面不能不要。——杨大哥到底怎么得罪你了,名门之后、新秀翘楚,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你却在全陕甘盟面前这么给他丢人!”戈舒夜有点吃惊,抬起眼睛:“你若是要,就拿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而莫能取。
吱呀一声,乔安真愤怒地推开门:“你们说的什么话?婚姻之事宗族联姻,也能容你们让来让去!”
戈吟霜转头:“表姐,这不关你事!——还说,与其是我,你宁愿是大姊,因为起码显得你孔融让梨德性高尚可以心里舒服一些?”
戈舒夜突然想起小时候她们三个一起玩耍,爹爹得了一枚琉璃杯,光彩夺目。三个女娃娃稀罕的不得了,争抢起来,吟霜哇哇大哭,安真则忍着眼泪“要让着妹妹”。但据奶妈说,谁也没得到,因为最后那杯子被她打碎了(不就是你得不到就摔碎吗。哎,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
“行了,别争了。”戈舒夜站起来,“吟霜,你自己去和爹爹说;师姐,看杨昶自己意愿吧。大事当前,先想想怎么安排脱险。”
“小夜,我有事情问你,你过来。”乔安真将戈舒夜拉到僻静之处,小声附耳私语。
“师姐,这不可能。难道你也对杨昶偏听偏信?他自己凭空臆想冤枉人!”
“小夜,我家门不幸已经出了一个乔安贫了!你扪心自问,你能承担万一我们当中还有人是内奸的后果吗?!”
戈舒夜低头想了想:“好,我去试他——但是为了证明,沈芸不是坏人!”
“你要怎么做?”乔安真疑问,她虽然无条件信任杨昶,但除了那日她偶然瞥见沈芸放飞信鸽,她没有证据,也不确信——万一,万一只是普通的信件,误会了人家怎么办?这般岂不是无礼之极?乔安真作为一个名媛淑女,瞻前顾后。
“这还不简单!——晁六与他亲厚得要命,日夜跟着他,说他内力光焰……”戈舒夜说到这里,却骤然自己停住了嘴,她的脸上血色褪去。“乔安贫为什么要特意回转到地火神坛呢?又为什么要攻击晁醒?——他拿了剑直接走不就成了?到时任我们谁就算是生出两对翅膀,也不能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