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白兰盛开(2 / 2)
王奎自然知道,他本来不改跟清越说这些的。
又是在那栋阁楼前,楼惯秋在这里站了许久。
楼惯秋小时候孤苦无依,是师父将他抱回的千机阁,他早已将千机阁当作自己的家。
百年前,金铧、西凉和南昱三国一战,三国相约和平相处。
自此,当年的千机阁阁主离开京都,回到此处建立了千机府,世代守护传承千机谋术。
千机阁的使命是保护金铧国,所以千机并不能与王宫彻底断绝关系,千机最有才能的弟子需要进宫为国师。
这一代,原是楼惯秋为国师,可金铧王觉楼惯秋年纪尚轻,又有政治谋略,便拜做丞相
本来千机已几乎在金铧隐没,不可能与人结仇。
可是,那年,楼惯秋自京都赶回来时,师父师妹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千机阁上下几百人全都惨遭杀害。
千机阁百人,无一人生还。
一股悲痛涌上心头,沉重地让人无法呼吸。
他是回千机府祭拜的,这些年来,他都回回来祭拜,只是匆匆来上一会儿。
今年与往年不同,紫鸢香的出现让事情有了转机。
也因为种种原因,他可以在千机府多待上一段时日。
日垂西天,这时候晚风习习,没有那么闷热了。
“大人,记得要早些回来。”李进在门口送别楼惯秋,顺手递了一些东西给他。
都是些香,酒,蜡烛,种种祭拜的用品。
楼惯秋骑在马上,他带着斗篷,点点头,让李进安心。
“驾!”楼惯秋轻拍马背,朝着落日的方向去了。
荒郊野外一条窄路上,就楼惯秋一人骑着马,他身量高大,面色冷清。
还是原来的样子。
千机阁外的墓园,这里葬着千机阁世代过世的阁主,包括他的师父,师娘。
山背上,一个斜山坡上,立着大大小小几十处坟冢。
山坡下,住着医护人家,一位老伯正在扫院子,远远望见了骑马而来的楼惯秋。
他眼神不太好,站在矮墙边,望着来人,仔细辨认。
确实是楼大人,老伯上前去迎。
“楼大人!”老伯有些激动,他算着日子,确实最近楼大人要回来祭拜。
“庄叔,进来可好。”
楼惯秋翻身下马,庄叔将他手中的物品取下,在前引路。
庄叔是千秋阁的老仆,自从千秋阁没了,他就一直在此守着墓冢。
庄叔点点头,说:“也就是这样每天过着日子,劳烦大人惦记了。”
楼惯秋在千秋阁学习练功的时候,庄叔还是个年轻力壮的中年汉子,而如今他已是满脸皱纹,头发灰白。
进了门,庄叔喊:“老婆子,楼大人来了。”
庄婶是个丰腴的半老婆子,和庄叔一直住在这里,他们的儿子在镇上干活,每月回来一两次。
“是吗?”庄婶惊讶,放下了手中的活,走出门,赶来看楼惯秋。
庄婶出门就遇见了朝里走的楼惯秋和庄叔,笑着拉过楼惯秋,仔细瞧看。
楼惯秋微笑着任由庄婶围着自己打量。
以前,楼惯秋练功生病,庄婶也会赶过来给他送药,照顾他。
“大人是不是又瘦了?”她问楼惯秋。
在她的印象中,楼惯秋一直是那个年轻的,意气风发的十几岁的小伙子。
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楼惯秋早已没了从前的青葱模样,一副老道的朝臣模样。
“没有。”楼惯秋否认,笑着说:“反而又长的更加壮实了。”
“胡说,明明看着更加瘦了,这你脸上一点肉都没有。”
庄婶笑着,眼里稍微闪着泪,说:“大人在外面肯定受了苦。”
庄叔见庄婶快要哭了,赶忙解围说:“在这里站着干什么?进去坐啊!”
庄婶这才收起眼泪,拉着楼惯秋去屋里坐。
几人聊了许多家常话,说起以前的日子,尽量不提伤心的话题。
天黑了,庄叔庄婶留着楼惯秋在此用晚饭,他们说晚上可以让楼惯秋睡自己儿子的屋子。
楼惯秋答应了,在庄叔庄婶的眼里,楼惯秋仿佛就是另外一个儿子。
虽然农家没什么好招待人的东西,但是庄叔庄婶还是有什么拿什么。
“够了,这些就够了。”
楼惯秋看两人都不动筷子,一个劲地直往自己碗里夹,也劝着两人一起用饭。
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只有屋子里亮着灯。
夜晚山里有野兽,庄叔自家笼舍里总有被咬死的鸡鸭。
千机阁。清越此时正在屋顶看月亮,她睡不着的时候总是喜欢爬上屋顶。
这些时日,千机阁内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破旧的地方也找人来修缮了。
清越朝楼惯秋的屋子望了望,那里一片黑暗。
楼惯秋不在,李进上次就说过,他这几天想要一个人呆着。
向来,是和王奎说的一样,去祭拜他的师父去了。
千机阁空荡荡的,也不知道以前的千机阁是什么样子的。
清越在屋顶呆了一会,翻身跳下屋顶,回了屋子。
王奎说,这千机府属于襄江下游,鱼米之乡,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清越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早些休息吧,明日她要出府一趟。
清晨,楼惯秋收拾利落,随着庄叔去了墓冢。
因为一直有庄叔在,千机阁的墓冢总是有人修缮,路上也没有磕磕绊绊。
楼惯秋找到了师父和师妹的坟,矮矮的土包前一块青色的石碑。
庄叔点了蜡烛,烧了些纸钱,他对着白阁主的墓碑说:“阁主,楼大人来看你们了。”
山林之中寂静无声,庄叔的话没有人响应。
白阁主身前是个和善的人,虽然对待弟子很是严厉,但对待他们这些下人确实像对待家人一样。
“庄叔,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儿吧。”楼惯秋对庄叔说。
“嗯。”庄叔退到了一边。
楼惯秋撩开下袍,跪在了白阁主的坟前,他双手合上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师父,惯秋来看望您老人家了。”
一杯清酒倒下,楼惯秋自己也饮下一杯。
他一直都谨记师父的教诲,尽忠与金铧,维护千机的名声和荣誉。
这些年来,他尽力辅佐新王,不容一切动乱的因素的存在,也算的上完成了千机阁的责任。
可是,他始终没有查明,当初杀害千机阁上下的凶手。
楼惯秋走到白云嫣的墓碑前,轻轻摸了摸墓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朵白色的兰花。
白色的花朵已经有些奄了,这是他昨日从她院子里摘的,一直用泥土裹着。
“云嫣,师兄一直没来看你,你是否怪师兄?”
楼惯秋苦笑着,话语之间满是疼爱,他是云嫣的师兄,也是她最亲的哥哥。
要是云嫣还活着,现在这个时候,怕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吧。
楼惯秋闭上眼睛,若是当年他可以早点赶回来,说不定能够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轻叹一口气,收拾好情绪,楼惯秋起身。
又瞧见云嫣的墓地周围有些参差不齐的杂草,他对庄叔说:“庄叔,您帮我拿把镰刀来。”
云嫣身前爱干净,她死后墓地周围也要干干净净,
庄叔从背后的筐里拿出了一把小镰刀,送到楼惯秋的跟前。
“以前我不常来,也没看出来你这么不爱干净。”说着,楼惯秋开始清理野草。
野草不是刚长出来的那种,是很坚韧的那种,可是楼惯秋的手也不白嫩,上面沾满了老茧,他直接一把抓住野草的根部,用刀割去了。
“庄叔,这是什么草啊?”楼惯秋指着一丛黄绿色的矮草说。
庄叔仔细瞧了瞧,就是很常见的野草,但是好像就只偏偏长在了小姐的墓碑旁。
楼惯秋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云嫣的坟墓周围都是这种野草,可是师父坟墓周围却没有。
他扒开野草,发现野草下的泥土也不一样。
楼惯秋脸色立马变了,他问:“庄叔,这些年,除了我,还有谁来过云嫣的坟?”
庄叔仔细回忆,“没有了。”
千机阁里早就没有其他人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人探望。
楼惯秋从筐里拿出锄头,作势就要挖云嫣的坟墓。
庄叔见楼惯秋面色不好,问他,“大人,这是怎么了?”
楼惯秋不答,真是要挖开小姐的坟墓吗?庄叔也不敢阻拦。
云嫣坟墓上的土已经被抛开了,可是往下挖了许久也不见棺木。
“这……,”庄叔惊讶,“小姐的棺木呢?当初我亲眼看见大伙葬下的。”
楼惯秋冷笑,压着怒气说:“好啊,好你个负心人,连云嫣的尸骨也不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