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0章 诛心之术(1 / 1)
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回想在天师府的这三年? 龚庆心中多了几分复杂,人终归不是铁石心肠,田老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前辈,他对自己很好,况且唯有真心换真心。 这三年的时间,龚庆不可能一点真情流露都没有,在某个刹那,他也想过要留在天师府,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道童。 但就如同此刻他说的。 龚庆是全性代掌门,他是龚庆,而不是天师府的小羽子。 只是面对龚庆此刻的说辞,田老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很认真的问了对方一个问题:是吗?全性的龚庆,你真的明白什么叫全性吗? 听着田老的话,龚庆不由的皱眉: 田老先生,您什么意思? 看着对方疑惑的模样,田老摇摇头,他反问了对方一句:何为一毛不拔?你说你是全性的龚庆,可你真的明白全性的宗旨是什么吗? 话音落下,龚庆脸色骤然大变: 不利天下,不取天下。 有一个流传千古的成语叫做一毛不拔。 这句话的典故,出自: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这里的杨子,指的就是全性的创始人,春秋战国时期鼎鼎有名的杨朱学派。 而一毛不拔这个成功,现如今经常被人用来形容这个人极度吝啬,十分自私。 但这就好像所有人只知道爱因斯坦说——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和百分之一的天赋,但在互联网广泛普及之前,无人知晓后面还有一句天赋比努力更重要。 很多东西是被阉割的,甚至是刻意引导的一种结果。 所以真正的杨朱学派,能在春秋战国时期,在这个百家争鸣的时代被无数人认可,怎么可能是主张所有人要吝啬,要自私自利的学说? 不利天下,不取天下。 这才是杨子真正的理念。 很多人只看了前面,便认为对方的言论惊世骇俗,是自私自利,殊不知杨子这套理论的精华,便在于后面的这一句不取天下。 表面上,杨子说的是人人都只管自己生死,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胫一毛。 可实际上,这句话更深层次的意思是弱者没有义务为强者无条件的付出,强者也不应该不断的剥夺弱者的利益。 因为这番言论太过惊世骇俗,特别是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 所以很多人认为这套理论是错误的,但也有一部分人意识到这套理论的可怕,便拼了命的诋毁这番言论。 为何? 有人说杨朱学派是道家无为而治的雏形,可实际上? 世界本就是压迫的,如果弱者不接受强者的压迫,强者也不敢压迫弱者,从古至今,也不知道多少个王朝,因此而毁灭的阶级统治,将会彻底瓦解! 从某种程度上,杨朱学说的终极版,是两千多年后,都很难以实现的完美红色主义! 只可惜,因为千百年来的阉割,曾经的杨朱学说,现在也变成了被人耻笑的一毛不拔,甚至很多人颠倒黑白,曲解杨朱学说。 这些人只知道自私自利,却忘记了后面的不取分毫。 这也是为什么全性代掌门龚庆,在这一刻会脸色大变的原因,凭借他的聪明才智,此刻已经意识到田老想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在听到龚庆说出不利天下,不取天下这句话的时候? 田老,田晋中,这个被废掉修为,手脚全部被砍断,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废物老人,别说是修士,就算是半大的孩子都能杀死的田晋中老人。 此刻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目光平静的看着眼前的龚庆: 好,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你是欺师灭祖的小羽子,还是全性代掌门龚庆? 无形之中,可怕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 让龚庆有种即将要窒息错觉,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巴掌就能拍死的老人? 一向聪明过人,才思敏捷的龚庆,此刻满头大汗,眼白都带着一片血丝,在巨大的压力下,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 这个世界最难骗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内心,因为嘴上说的再多,心里也明白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欺师灭祖的小羽子? 虽然某个刹那,龚庆想过要留在天师府,当一名无忧无虑的小道童,但如果他真的这么想,就不会策划今天的这场大戏。 相较于欺师灭祖的小羽子,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全性代掌门龚庆。 作为聪明人,和多数浑浑噩噩的耗材不同,龚庆有自己的想法和理念,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愿意为这些事情奋斗。 加入全性,不是因为作恶,也不是因为逼迫,而是因为他认可全性的理念。 所以他才会成为全性的代掌门。 反观其他人,不管是四张狂,还是苑陶这类的老人,对于他们来说全性是一个门派,是一个遮风挡雨的依靠,是为非作恶的保护伞。 但对于全性而言,他们都是工具,是实现全性理念的工具。 龚庆和这些人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全性门人,但杨朱学说的核心是什么? 是不利天下,不取天下,不拿群众一分一毫! 龚庆之前干了什么? 他化名小羽子,潜伏在龙虎山天师府三年,博得田晋中信任,然后在对方最脆弱的时刻,给了对方最致命的一击。 这就是为什么龚庆不敢说话的原因,如果他是天师府的小羽子,此刻可以大摇大摆的转身就跑,因为小羽子是欺师灭祖的卑劣小人。 但如果他是全性龚庆? 田老的东西你本不应该拿。 现在你拿了,作为全性的一员,你就必须要还,更重要的是田老质问的不是小羽子,也不是全性的其他人,而是全性的代掌门。 也就是说,此刻田老质问的是全性! 面对田老的问题,作为代掌门的龚庆,他必须要给一个答复,这是原则性的东西,是一个学术流派能否延续的脊梁骨! 而拿了田老的东西,作为代掌门的龚庆应该怎么还? 旁人不知道,也不懂,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就是一件陈年旧事罢了,但跟了田老三年的龚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秘密对于田老的重要性。 为了保守这个秘密,田老半个世纪不睡觉。 他这半个世纪遭受的苦难和折磨,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 钱财?权势?女色? 这些对于田老都不重要,他真正求得只有一死,这半个世纪田老活得太累,太苦,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在上一代老天师面前发誓。 按照田老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应该自我了断,因为这对于他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脱。 但作为老天师的师弟,龙虎山天师府鼎鼎有名的名宿,又有谁敢动田晋中老人? 一个想死,但却死不了的人,他所求的便是一死。 而他的死,这份莫大的因果,要有一个人来承担,这是一份巨大的亏欠,而这份亏欠,恰恰可以弥补龚庆此前的行为。 此时此刻,跟随龚庆一起过来的吕良神情闪烁。 虽然他看不懂龚庆和田老之间的博弈,但隐隐能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一方面是不想多呆,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卖对方一个人情。 吕良打了个哈哈,不合时宜的站了出来: 时间不多了,你在这傻站着什么呢? 但不管是天师府名宿田晋中,还是全性代掌门龚庆,两人都没有理会吕良的小动作,周围很安静,两人四目相对。 龚庆的表情一阵阴晴变化,直到某一刻,龚庆叹了口气: 输了,虽然很不甘,但不得不承认,晚辈是小瞧了这天下人。 说着,全性代掌门龚庆从袖口掏出一根细长的钢锥,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脸恭敬的说道: 晚辈龚庆,全性代掌门,恭送老前辈上路! 话音落下,刹那间,一道黑色的寒芒从龚庆手里刺出,两三秒钟后,田晋中,这个一辈子都在被折磨的老人,此刻终于闭上了眼。 他解脱了,但更大的风暴却在酝酿之中,天师府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