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伍大夫(1 / 2)
老伍是个人,又在家里排行第五,所以叫做老伍,也有人叫他小伍,因为看起来比较年轻。
老伍是位医生,自己和老婆开了间不大不小的诊所,诊所名称取的他老婆的名字,专治烧伤,坐落在小城的铁西,再往西一点点,位置很偏僻,而且还处在一个拐角的路口里面。
隐匿在市井中的诊所。
位置虽然偏僻,但是慕名来找他医治的人可不少,尤其在盛夏,诊所里也依然是络绎不绝。
一是老伍不怎么收钱,二是老伍即使收钱了,也不会拿多少。
这样一来,来的老客户也就居多。
诊所名字挂的虽然是他老婆的,但主治还是老伍,老伍这人皮肤呈现出一种焦麦色,就像是在烈阳下耕地的老农的肤色。他的个子目测有一米八左右,在当时他们的那个年代,也算是比较高的,身材有些微微发福,笑起来给人一种很憨厚温和的感觉。
总之,平易近人。
而且这诊所虽然挂着“烧伤”,却不止只治疗烧伤,凡是什么皮肤病,磕着碰着了,不管多严重,都保证能给你治好,他的药也是秘方,虽然无名无牌子,但是药效却出奇的好,听他说那是中药调和而成的,是秘方,不能外传。
只要你不是什么先天心脏病,或者什么癌症之类的大病,在这儿,他都会尽他所能给你治好。
任奕行与老伍相识,是在一八年的夏天
一八年夏天,某月的星期五,任奕行中午去吃了泡面,刚烧开的一百度的热水,任奕行觉得食堂大妈倒热水倒的太多了,任奕行不喜欢,就去餐厅外面找了个大红桶,想着倒掉一些热水,刚开始倒热水的时候任奕行不觉得什么,没曾想,几秒钟后,自己左脚的脚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任奕行当时都蒙了,把碗从自己的视线下移开,定睛忘自己左脚脚背上一看:完蛋!热水全倒到自己脚背上了!
任奕行直接欲哭无泪,但由于他死要面子,而且又因为是周五,再有几个小时就放学,回家过星期天了,他就强忍着剧痛,坐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完了泡面,然后又接着上完了下午的课程,此时离他脚被烧伤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了。
放学的时候他一瘸一拐的回去,狼狈不堪,本来他喊自己的发小朱宝,想让他扛住自己,帮忙送他回家,结果放学铃一打,朱宝二话不说就跑了,任奕行也是一阵无语。
回家后,任奕行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鞋脱了下来,又慢慢地把自己的袜子“卸”了。
然后眯着眼瞅了瞅自己的脚背,不看不打紧,一看,乐了——超级超级大的一个水泡,足足占了他脚背的三分之一!少说也是二级烧伤。
当时任奕行也没管那么多,心想:反正事已至此,干脆不管它得了。
就这样,任奕行躺倒沙发上,优哉游哉的玩着手机,静等父亲回来。
父亲回来后,任奕行给父亲说了情况,父亲往任奕行脚上一看也下了一跳,赶忙给自己学过医的战友打电话。
父亲一边打电话一边按照他的指示给任奕行敷药,用京万红软膏涂抹了一下大水泡,但父亲总觉得差点儿什么,看着大水泡发呆,突然觉得应该把水泡扎破,就找了根针把水泡捅破了
后来父亲带着任奕行去了当地有名的一个治烧伤的地方,就在实验小学对面家属院的小巷子里,口碑不错,任奕行被父亲背到这幽深的小巷子里,敲开了一家房屋的门。
这家属院有些年头了,四处可见的蜘蛛网,还有敞开的垃圾道,脚下也是石板路,莫名的有些荒凉,人很少,基本都窝在家里,只是外面时不时会有小孩嬉闹的声音,巷子很窄,只容得两人经过,父亲带着任奕行兜兜转转到了一栋楼的前面,里面很黑,任奕行有些胆怯。
那年,任奕行刚上小半年初中,正直初一。
大概也是傍晚的缘故吧,楼道里面深不见底。
父亲背着任奕行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就飞来了一只蝙蝠,父亲没什么感觉,倒是任奕行吓了一跳,父亲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楼道里顿时亮了起来,父亲找到楼道里灯的开关,一拉,“咔哒”一声,黄晕色的光芒瞬间照满了整个楼道。
这开关也有些年头了,是旧式的拉伸开关,上面也布满了灰尘,仿佛书写着古巷的沧桑。
父亲敲了敲门,无声。
父亲背着任奕行静等。
就在父亲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里面传来声响,“谁啊?”
父亲刚忙说:“那个孩子脚烧伤了,有点儿严重,您看您方便坐诊一下吗?”
话音刚落,“吱啦”一声,里面的木门被打开,但中间还搁着一道铁门,那妇女问道:“哪儿少烧伤了?”
看得出来她有些谨慎。
父亲揽了揽任奕行的脚说道:“孩子的脚。”
妇女瞟了一眼,最后把铁门打开,“哗啦”一声,任奕行顿时皱了皱眉头,感觉这铁门一碰即散。
进入房屋后,妇女搬了三个椅子和一个小马扎,让任奕行做到其中一个上面,把腿伸直放到小马扎上,她要看看他的脚。
父亲没有落座,倒是这位妇女倒了两杯热茶分别递给了两人,笑着说:“放松点。”
任奕行也只得咧了咧嘴,象征性的笑了笑,这房屋也并不是很大,也有些年头了,但是内部很干净。
那妇女问了问烧伤的原因,又问了问采取了什么措施,就开始忙活起来处理任奕行的脚背,抹了好几层不知名的药膏,又缠了好几层纱布,便收了五十块钱,说明天还记得来。
任奕行:“……?”
听到这儿,任奕行人都傻了,就抹了几层药,包扎了一下就收老子五十块钱!
随后接下来的几天里父亲带着任奕行陆陆续续问诊了将近两周,但还不见好转,反而加重了病情,脚丫子顿时肿得像大猪蹄子,还不断的流脓水,黄白黄白的,还结晶。
最后那妇女两手一摊,叹了口气,说:“你们另莫高就吧,很奇怪,药效不管用,我无能为力了。”
任奕行也是一阵无语,白白花了大几百,结果还没治好。
父亲也是眉头一皱,叹了口气,带着任奕行离开了……
后来父亲带着任奕行几乎治遍了整个县城的诊所,医院,有名气的,没名气的,都找遍了,都不见病情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肿了将近一个月,仍然不下去,反而越来越像大猪蹄子,而且长时间的流脓已经让任奕行的脚有些溃烂了,上面还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黄白色的晶体,模样十分瘆人。
皮肤科也去了,县医院也去了,就是不见好转,任奕行和父亲都纳闷儿为什么还不好。
钱也花了,药也用了,就是不见好转。
这些日子父亲带着任奕行东奔西走四处寻医,也变得日渐消瘦了,父亲明显老了许多,每天看着任奕行越来越严重的脚叹气。
父亲的头发就是从这时开始变白的。
每次父亲开着车去带着任奕行寻医求药,任奕行看着父亲的背影,都有些莫名的伤感。
为什么不能去市里面治病呢?因为任奕行的脚撑不到去市里的路程,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药,而且市里里县城太远了。
不是不去,而是没有法子。
任奕行的阿姨看着任奕行的惨不忍睹的脚,连连叹气,又看着母亲处理着脚上面的黄白色晶体,问任奕行疼不疼,任奕行笑着摇了摇头。
能不疼吗?当然疼!整只脚肿得像猪蹄,还溃烂,还被一层黄白色的晶体覆盖着,都粘到一起了,活生生的把它刮下来,那和把肉活生生撕下来有的一拼。
最后父亲的战友推荐他们去铁西,据说那边有位医生,专治烧伤,医术很高,但是不怎么出名。
父亲挂断电话,叹了口气,又看了看任奕行的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带着任奕行去了铁西,又遵循战友的指示,拐到了一个路口面前。
路面是油柏路,不是很干净,因为里面有几家工厂,两旁又各有一家小区,内部有几家小吃店,还有一家汽车修理店。
父亲开着车缓慢的行驶,终于在众多建筑物中找到了它——杨萍烧伤诊所。
任奕行:“……?”
这么直接吗?任奕行心说。
父亲把车停到停车位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不大不小的诊所,随后扶着任奕行下了车,任奕行一蹦一跳的跟着父亲进了诊所。
属实“残疾人”了,直接“金鸡独立”。
进门之后,首先给任奕行的第一印象就是,干净整洁宽敞。
然后就是几幅锦旗,但是很老旧了,都有些年头了。
正对门的一间宽敞的大厅,看的出来是排队问诊用的,毕竟有很多排椅,大厅后面有件储物室,依稀可见有一台电脑,还有一张电竞椅,还有一张小床,还有……一双脚?等会儿,一双脚???
很明显,有个人躺在小床上,只不过推拉门挡住了他大部分的身体,所以只看到了一双脚丫子。
即使知道有人,父亲依然象征性的问道:“你好,有人吗?”
那人“蹭”的一声从床上窜了起来,接着踢踏着人字拖,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有人!活的!”
任奕行:“……?
父亲:“……?”
怎么感觉这么不正经,像是进了传销窝。
“怎么了?烧伤了?”那人开门见山的说。
父亲点了点头。
“怎么烧的?”那人问道,顺带点了根烟,低头瞅着任奕行“金鸡独立”的脚丫子,“还挺严重,走吧。”
说着领着两人进了大厅右手边的一个房间,很明显这是一个治疗室。
治疗室要比大厅小一半了,但也足够宽敞,里面挂的也都是些老旧的锦旗,还有一些医学证书,有张病床,有个大柜台,还有一个很大的药架子,以及一排医院专用椅子,后面还有个房间,应该是调配药品或者做实验,存放物品的地方,空间也很可观。
任奕行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到了那一排椅子上了,心说:累死我了。
那人又搬来一个小木扎,让任奕行把脚翘到上面,这任奕行早已轻车熟路。
接着,他便搬来一个小马扎,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来回摆弄着任奕行那惨不忍睹的脚丫子,几分钟过后皱着眉头问道:“怎么烧的?”
父亲复数了一遍经过。
那人又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仅仅是开水烫伤,也不至于成这个鬼样子啊,你们在其他地方看过病吗?烫伤的时候及时用凉水冲洗了吗?”
父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刚想解释一下,就被那人打断。
那人笑了,无比自信的说道:“您别说了,你们肯定去那个什么实验小学门口的小巷子里治烧伤了吧,还花了不少钱吧,县医院也去了吧,皮肤科也去了吧。”
任奕行和父亲目瞪口呆。
他怎么知道的?
他又笑了笑接着说道:“他们那里治不好的病人全在我这儿了,放心,保证给你治好,实验小学门口那个治烧伤的,就懂个皮毛,用的什么三无产品药,顶多能治疗个简单点的烧伤,比如,一级和二级轻度烧伤,像你们这种,我估摸着已经是二级重度或者三级烧伤了。”
“之前用京万红了吧,之前有水泡吗?”那人盯着面目全非的脚问道。
父亲连连点头,说:“但是水泡我给扎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