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行动 (二)(2 / 2)
明参压低了自己的礼帽帽檐,身上的黑色披风令他的身形很是缥缈。此时少年的眼与巩膜再一次变得完全漆黑,那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生理特征或病变导致的异常,或粗大或细小的血管似的黑色线条浮现,但其本质其实与血管毫无关系,只不过外形有些类似罢了。
“这间屋子里所有的‘联系’大部分已经‘消失’,但据我观察,还是有那么一些佣人们的来往痕迹,这证明能够消除‘联系’的那个家伙起码今天没有过来——那么,答案已经很明确了——有个地方,那里只有寥寥几条联系,虽然有些远,我看不清楚,不过这很可能就是我们的目标——地下室。”
地窖这种地方,显然不是一般仆人能够去随意走动的。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主卧室大门的门口,手中拐杖很是随意的敲击着铺盖地毯的木地板:“并不需要多少线索就能猜到,因为这种没有指示的欲盖弥彰就是最好的线索,贴紧我,蠢鸟——这次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要‘梭跃’。”
“嘎哦嘎哦,真是感谢你贴心的提醒。”
在一阵恶心粘腻的咕叽咕叽声之中,菲再一次变成了某种不定形的漆黑色粘体,附着在明参的衣物之上,即使仔细观察也不可能从东陆少年衣肩上发现一点违和。
用帽子压实自己蓬松的黑色乱发,明参微微眯起了双眼。
即使在阳光慷慨无私的照耀之下,阴暗仍无处不再,更何况现在是晚上,而因为那已经死去的肮脏龌龊宅主人的要求,这一间房子的夜晚是不亮灯,也不允许燃烧蜡烛的。
洁月并非夜之母,但烈阳则确实是昼与光的主。
这为明参的‘梭跃’提供了十分便利的前置条件。
‘黑死人’位阶带来‘阴影梭跃’这种独特的能力,只要是相互贯通的阴影,无论那连接的位置多么刁钻偏僻,细小或是大面积的接触都无所谓,明参能够从一处阴影转移到另一处阴影,哪怕只是不足半根手指粗细的门缝。
只要不是位阶太过高于自己,或是借着某些特异物品的话,一般的异人是发现不了的,更不用说那些正在潮湿佣人房间里面打着呼噜、正在呼呼大睡的佣人们。
“这座建筑的风格明显是战争时期,克乍索流行的黎俾斯克立风格,这一类式的建筑不起眼,色调灰暗阴沉,而且都有个特点——他们喜欢修筑冗长的地下阶梯用以连接地下室,而地下室又有可以往下水道的通道,可以作为逃跑的路线。”
明参这么说着,身体与衣物已经开始像被烧化的蜡烛一般液化、垂落,但声音仍在继续:“这种风格很有趣,而且有不少类似皮特曼那样的大老鼠会选择隐藏在地下室之中,而这也让我很轻易的就能找到位置。”
“听上去,你好像格外喜欢这种拥有隐蔽地下室的宅子。”
含糊不清的声音在少年逐渐融化的肩头传出,已经不再有曾经刺耳聒噪的声音特征,但黏腻乎乎、犹如某种蠕动肉团滑动摩擦才能发出的咕噜咕噜依旧难以辨认话语的意思。
“只是感叹罢了,对这样的房子来说,清理老鼠和蟑螂将变成一场不亚于可怕战争的大工程。”
随着身形消失在阴影,明参轻语。
月光幽幽,静默哑悄,血腥味在弥漫,充斥了这间屋子。
发霉的被子之下,有鲜红缓缓溢出,同时又在渐渐滴落,流淌到了虽然老旧、却依然精美的地毯之上。
他的死亡和他的本身相同,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哪怕他在这间室内饲养一只宛若那崛起自古老沙漠文明的神明那样的黑猫也无济于事。
‘没有人会在意书中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的死亡,即使他们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卑卡布尼,这可真是一个十分不正确的名字呢(笑
也许明天,佣人们发现的时候,会吓出尖叫也不一定呢,毕竟不是谁都有见过人的脑袋被戳开的样子,所以适当的叫出声音来,也是没关系的哦?
地下室本身或许还不清楚自己即将面对一个莫名来访的客人,但这本就无关紧要不是么——它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呢——嘘。
在一处隐蔽的房间内,明参的身体与衣物在地面的阴暗中不断构造,最终凝聚出了他所表现的样貌——一个有着东陆人人面孔的少年——他一只手执掌着散出银辉茫茫的拐杖,上面起伏凹陷诡异不详意义不明的图案,另一只手则揣着自己的礼帽,轻轻靠在自己的上胸前,动作透露着慵懒与自得的悠闲。
半透明的立方垂下,微微晃动。
“进入别人的屋子,如果不脱下礼帽的话是不够礼帽的,虽然我现在才脱下——这是个双关。”
寡淡如同白开水般清淡的声音不带感情的响起,但总觉得这段话语的情感中藏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戏谑和调弄。
“你在向谁解释——自言自语?”
“只是突然想这么做而已——你的老鼠呢?”
“已经在你的身边了——速度并不慢,对么,大诗人?”
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少年的肩膀上传出,很难辨认这到底是有所表达的语言话段还是没有意义的咕噜声。
“但是也不快,看了他们今晚能享受一顿很棒的佳肴。”
黑暗不能影响明参在这里的视力。
他把拐杖挂在小臂,用手轻轻抚摸面前的墙壁。
凹凸不平,坚实又潮湿的触感并不怎么令人安心,发霉的酸味和老鼠尸体的臭味隐晦却又清晰,但还有苔藓的青草味中和,这就好像在化粪池周围嗅到了茉莉味的香水那样奇妙。
“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停下么,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