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六章 闭上眼(2 / 2)
公公刁齐峰在世强势,刁文清八岁了,刁牛建、刁牛康连家都没有分,刁齐峰的二房、刁牛康的亲母——婆婆刘兰花,往日就对她这家子眉眼冷对,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若非有人使了银两,村民又指指点点,刁牛康会陪她京城走这一行,呵呵,想到这,她转目望了一眼孩子,先是冷冷一笑,接着不知怎么的,瞬间又红了眼眶。
村里唯一的秀才刁文宇,俊秀轻狂,七年前,离乡五年的他回来了。每到月圆之夜,他就会孤立村头望夫石上,饮酒赋诗。
她知道,那是一个约定,被岁月尘封的约定。
十二年前,月圆之夜,她在那里苦苦等了三年,三年!没有等来云中雁字,只无意间勾勒远山惨月惹起俗世的谎,吹恨入了沧浪。
后来,那块石头像块墓碑,不知什么时候起,再也不属于她了,但依然很沉。
七年前,每月到了那天,她就要精心打扮一番,故意从那边走过。她不过去搭话,风言风语会淹没她。
丈夫发现了她的异常,但一句话也没说,他走了百里山路,买回了村里唯一的一件披风,出门前,会给她披上,淡淡一句:“夜凉如水,小心着凉。”
上月月圆夜,对方醉吟了一句“我向幽窗守拙,勘破春花秋月。得意便归来,好把身心休歇。休歇,休歇。锻就一炉春雪。”
她不懂诗词什么意思,但她依然觉得美,很美。
入京之前,她在白日,去了秀才家,问怎么办?
秀才深深看了她一眼,只说了六个字——难办,官官相护。
她允诺过自己,永远不再和他多说一字,她破戒了。
于是,此生她最后一个旖旎的梦,撕裂了,幻灭了。
以后所有的月圆夜,她再也不会经过那里了,再也不会经过了,好可惜。
这一刻,月光照进她的眼里,惊了蛐蛐,扰了微寒。明明上玄初临,却遍地清辉,皎洁得难以置信。
远处道路上,有人厮杀得山崩地裂,惊了月光,扰了山风。她漠然扫了一眼,蓦然,她紧盯着一辆破马车上的玄武刺绣发呆,然后又扫了一眼,那个惊艳又惊悸的绝色名媛半响。
道路边,有家酒肆房门紧闭,她死命拍打得夜砰砰响,要了三碗黄酒,喝完,不过瘾,再要了三碗桃花酿,又喝完。
随后领着儿子慢步向那惊艳名媛。
相隔三百步,她俯身给孩子整了整衣裳,轻声道:“冷不冷?”
“不冷。”
“你爹走了,你爷爷走了,你以后就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子汉了,知道吗?”
“不是还有叔叔嘛。”
“他不是。”
柔柔抚摸孩子的脸和发髻,低语道:“你闭上眼十分钟,站在这里别动,娘马上就要死了,你一会过来来认尸!”
孩子惊呆了,一下就哭了,泣声惶恐道:“为什么?”
女子一下亦是泪流满面,两下决然擦拭一干,月下,那白皙的肌肤,像染了露水的白菊花,“不要问了,一会儿你就看见了。小小男子汉,以后定要照顾好自己。娘交代的事情,能办到吗?”
“哇,不能。”
啪!
“能不能?!”
“呜呜呜,不能!”
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你爹在另一个世界很寂寞,需要娘去陪伴他,文清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对吧?”
月亮不愿染上人间的霜,它用一块乌云遮了眼。
天地刹那变得暗淡。
那日秋风贪玩,把我们牵着的手吹散,从此,天与地的距离,隔着百亿次日落。
那日春风无声,将柳絮吹入了眉眼,从此,同望三万六千次日升,生同衾死同穴。
到底是皇家子女,耳濡目染过无数惨烈之争,过了初始的彷徨,秦如玉目泛寒光,凤威凛然。
京城之地,对方怎么冒出来的,如此胆大包天,真是无法无天,不知死活。
远处整齐的脚步声阵阵而来,令天地都在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