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庄善(1 / 2)
“写完了?那还不走?”
庄善坐在角落,冷冷看着我拔下笔盖,下笔,寥寥数语写了几个字,事后,将红纸同黑笔一并递给他。
他面无表情接过红纸,挤着眼睛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硕长的弧度,在嘴角溢出止不住地冷笑,一字一顿中带着些许的嘲讽,“良……人……可安……”
“呵呵……”他冲着我俩看去,装模作样抬了抬黑框眼镜,抹了一把胡子,头止不住地往门口的方向晃去,“走啊……愣着干嘛?”
我俩就像是留在班主任办公室的学生,走也不是,离也不是。
“干嘛?”庄善的眼珠子咕噜一转,盯着我俩各自三秒,“等吃饭啊???”
我步步逼近庄善,阴冷的气场令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往后退。
发出一声匪夷所思的干笑:“别急啊……好不容易冒死来一趟……总要多留一会儿吧……”
“你俩不是村里人……”庄善被我逼到了角落,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像刷了层浆糊似的蹦在枯瘦如柴的面容上,说到:“我知道了,你俩是乡人找来的除妖师吧……难怪能走出那条鬼路啊……”
他见我俩不回应,自当是默认了,便摇着头,吹了吹手中杯子里的水,仓促一笑,接着说下去。
“不过啊……可能是你俩臭小子运气好吧。这个村子,来来回回都找了多少所谓的大师父了,最后还不是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多此一举……”
我倒是毫不客气,拿起身边的一块破布,擦了擦满是油渍的桌椅,像是自己家一般熟络起来,冲着庄善浅浅一笑:
“庄庙祝,你也是城里人吧……还是个普通人……又怎的会甘心住在这种小破庙里,天天被臭虫咬的连你妈都不认识啊?”
庄善不自觉挠挠脸上的疙瘩,咽下口中含糊滚烫的开水,若有所思地回应道:“乡里人告诉你的吧……”
我摊开双手,明摆着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装出那满脸的困惑:“可不是,人家挤破头要往外逃,偏偏你是个例外,与众人背道而驰,选择住进来,你不奇怪谁奇怪?”
紧张的氛围瞬间被我的玩笑话打破,庄善也放下了戒备心,翘起二郎腿,一只胳膊靠在窗台上,看着我们两个年轻人,熟练地搬出他那一套理所应当的借口。
“我是政府派来的,不想待也只能待在这里。”
我啧啧感叹,伸出一根手指使劲儿摇晃,连带着头也在微微否定庄善的话。
“我看……不止这些吧……政府只是一个幌子。这样的村子迟早要拆迁的,政府不会无缘无故派你来守着一座快要塌方的小庙。就算你贪图这里的宝贝须臾烛,你也可以借着政府的名义偷走就是了,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庄善见谎言被我直接拆穿,一下子露出了难以察觉的惊慌,可是他很镇定,很快就将这样的惊慌掩饰了起来。
不过,还是被我觉察到了,并以此作为手中的把柄,势要从他的口中探出一些秘密来。
“我是来还愿的……”庄善冷静地回答,事后还不忘补充一句,“自愿向政府提出来,要来保护这里的非遗建筑。”
“你俩看起来,还是不相信呐。”他看着我俩面无表情的样子,低着头叹了口气,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一个啥本事都没有的凡人,睡在坟堆尸骨旁会平安无事这么久?”
这句话,一语道破了我想知道的一切,抓住线索,追根究底,顺着他的话接着说,“所以……是谁在保护你……”
庄善很自然地指了指眼前闪闪发光的须臾烛,道,“我曾立下誓言,若须臾烛能保护我平安走出这个胴沐村,我愿一辈子为它添油守护。”
“说说看……”直到现在,墨尚卿才来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
“这个……说来话长……”庄善抬头望了一眼天,自觉性的摸了摸粗糙的鼻尖。
“一年前我与几个驴友徒步于陵阳山,误打误撞进了另一座山头,后来在山里迷了路,就走进了胴沐村。这个胴沐村的村民,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见到我们外来人就是又打又骂,不仅不让我们借宿,连借口水都不愿意。当时又碰到我一条腿在树林里摔断,干粮也快吃尽了,我们就借住在须臾庙里,几个伙伴出去寻吃食,都在那条路上遇了难。”
庄善指了指外面闹鬼的乡间土路。
“我不甘心饿死在荒郊野外,那天晚上下着暴雨,又冷又饿,我见须臾烛快没了灯油要灭,便无心给他添了一把,心里嘀咕:如果能平安走出这里,我愿意一辈子为须臾烛添油添蜡。哼,结果……过了几天我的腿就好了,手机也有了信号了,咱也在山林救援队的帮助下走了出去。”
从他的话里,我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综合了这么多天,这么多人,他们所谓的真话,我有一种预感,这个庄善看起来不善交际,隐匿于村尾的小破庙,不过一定知道些什么村子里不得了的事情。
“你说……这里的村民……凶神恶煞,对外来人非打即骂?”我抓住了庄善话里的这一茬。
“呦。”听到我的质疑,庄善的眼中闪烁出一丝狡黠的光,他好像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听你们的口气,他们对你俩听热心啊?”
他突然捂住自己的嘴,自言自语道:“也对,你俩是他们请来的捉妖师,敢情那装也要装的像一点儿啊……”
“你好像对村里人很厌恶的样子。”我评价着他的态度。
他突然奋起,抓住我的手腕,恶狠狠盯着我,鬼魅一笑,“厌恶?小朋友……当你亲身经历过那种生死绝望之际,一群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甚至还像趁火打劫的刁民……时刻像饿狼似的想吃了你的时候,你再来问我厌不厌恶吧……”
他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我和墨尚卿面面相觑,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一些底细。
墨尚卿突然发问,“那李京池的事情,你知道吗?”
“谁?”庄善的嗓门儿突然提高了不少,惊起林中几只乌鸦。
“李京池。”我和墨尚卿异口同声问道。
“那个死而复生的小孩儿,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的。”我直接堵死了他否定话题的这条路。
他也没准备跟我们绕弯子,灿然一声大笑,差些泼洒了桌前的油,“知道。一年前我刚来的时候,他刚死,我见过他下葬的场面。”
“可是他又活了……”墨尚卿冷冷地回应说,就好像窗外迷雾般的云层,此刻的一切,谁都捉摸不透。
庄善倒是一点都不装,瘫软地倒在藤椅中,释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大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