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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伊甸园的苹果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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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在创造人之初,亚当和夏娃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伊甸园里。园里有棵树,结着许多令人垂涎欲滴的果子。上帝吩咐亚当:你随意吃园中的各种果子,只是不能吃那颗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吃了必定要死。但亚当配合夏娃听信蛇的诱惑,不顾神谕,不仅吃了禁果还把果子分给亚当。果子让他们心明眼亮,知善恶美丑,可也触怒上帝而被赶出伊甸园。”

秦望舒合上厚厚的《圣经》。她们坐在教堂的图书馆,这里很安静,通常这个时候修女们都正忙着做祷告。

午后的阳光很是刺眼,在焦躁的同时又令人大脑昏昏欲睡。艳阳穿过圆拱形巨大的玻璃,落下过亮的光斑,照在她们身前的桌子上,黑色硬书壳上暗金色的西洋文漂亮又蜷曲,像是在光明所笼罩的天国。

她摸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苹果,拿在手上。苹果鲜红饱满,吸引了正对面金伊瑾的目光。她道:“这里有两种解释,广为人知并被认可的是触怒上帝,而在《圣经》中真正的解释是他们再吃一颗苹果将会得到永生。他们没有死,这是上帝的谎言,后人为了维护神的尊严杜撰了原罪论,意味人生来皆有罪,绵延自亚当和夏娃——人类之始。”

她放下苹果,推到金伊瑾的面前,果实的香甜散开,她问道:“金小姐想吃吗?”

白鸽从窗前飞过,影子落下覆盖在苹果上,拉得斜长又快速划走,像是蛇。上帝在知道蛇诱惑了夏娃犯罪后,立下诅咒,让它用肚子行走,终生吃土。很遗憾这个结论并没有得到证实,因为科学数据表明,许多蛇都在生殖腔附近留有还未退化干净的腿。

这不是神罚,也不是神迹,只是物种进化,追其缘由,不过是活着二字。

金伊瑾垂眼看着身前的苹果,果实的馨香萦绕在鼻尖,无疑这很诱人。她在国外留过学,自然知道《圣经》,也清楚地知道apple这个单词除去苹果外的含义。西洋故事很多,许多像是华国这样不着边际的传说,苹果在其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它引发了许多斗争和浩荡,是人也是神,本身就带着种不详。

她拿起,欣赏了一番后,突然道:“这是亚当的苹果吗?”

《圣经》中亚当偷吃苹果后,一块果核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留下个结块。作为惩罚,上帝让这个果核永远留在他喉咙里,成了现在男性的喉结,浪漫一点也被称为亚当的苹果——是为罪证。

而她喉咙光滑,只有软玉般触感的肌肤。这是一种不公,夏娃也偷吃了禁果,罪证却在亚当身上。

“我们可以交换喉结。”

她看着面前的人胜券在握,清苦的面容因为看书而戴上了金丝边的眼镜,显得矜贵无比,面上的笑容如出一辙的完美,像是机械,挑不出错也没有任何感情。她们都是西洋派的女性,有幸在同一个城市,广博的知识和开阔的眼界很容易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之后的互相来往和文学沙龙似乎也都顺理成章,如果一切都是真的话。

最顶端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一场精心的谋划,她如约入网,还是心甘情愿。但她并非鱼肉,猎物于猎人同样有价值,所以费时费力撒下弥天大网,在这一点上,她们是平等的。

“禁果让夏娃和亚当能知善恶分辨美丑,那你的果实呢?”

“金家,一个真相。”

她心里一跳,转着苹果的动作停住。对方把她查得很清楚,也可能是使诈,毕竟街坊总是闲话传得最快,她的家事早就满城风雨。她轻笑一声,不明意味道:“秦作家是蛇吗?”

她看见对方笑了一下,然后道:“我可以是。”

蛇在《圣经》中的含义矛盾,在绝大多数教徒眼中,它是诱人犯罪的恶魔,就像是创世之初引诱夏娃偷吃禁果,但同样在人类发展中,也曾以神杖的模样出现。摔杖化蛇,是戏法,更是神的权利。

金伊瑾没回答,这在秦望舒的意料之中。谨慎、多疑在很多时候都是一种优良的品质,她伸手从对方手中拿过苹果,双手握住,然后用力——掰开。在华国苹果并没有西洋那么多含义,它只是简单的平分之果,好比梨,分了就要离。

“神赐予信徒生命的桂冠,我也可以赐予金小姐得知真相的权利。”她大口咬下手中一半的果肉,苹果甜脆,汁水溢满嘴,分不清是果实本身香甜还是吃这项举动香甜。她伸出手,另一半在掌中,再一次递到了金伊瑾面前:“合作吗?”

果肉洁白,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变黄,像是人。出生时一如白纸,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被涂抹,最终改无可改的定型——满纸乌黑。她吐出果核,清瘦的体型让她区别于绝大多数的女孩,喉咙上有一个不显眼的小结块——是过瘦凸显的喉管,与喉结无异,在吞咽时尤其明显。

她移开了手,牙齿咀嚼时带动了脸部的肌肉,一下又一下,蛇的冰冷腻滑感逐渐消失。她们在一片耀眼的白中,是信徒幻想里充满光明的神国,她的喉管一上一下,像是亚当吞咽果实的喉结,但本质是大逆不道。

苹果不大,转眼就要被吃干净,而另一只手的还分毫未动。她觉得有些无趣,金丝边眼镜下遮挡的眼睛神色暗了一些,她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的耐心。圣经中大龙被束缚,铁链捆绑一千年,丢入火山,一千年后再次重来。

她啄了下手指,加大筹码道:“你知道金家吗?真正的金家,不是你自以为是的假象。”

她的手指很细,在食指节处有一个凸起的老茧,微微泛黄,是她用笔姿势不正确导致的。有些人撞了南墙会回头,有些人只会一往无前把南墙撞破,开辟出一条满是荆棘的歧路,就像是现在——

“你的爷爷,就是刚刚过世的金老爷,喜欢他妹妹。”她看着金伊瑾睁大了眼睛,原本放松的肢体不由自主僵硬,防备,尤其是绷紧的腰杆。“不仅是喜欢,痴恋,着迷,乃至于疯狂。”

她每说一个字,对方神色就如同掀起惊涛骇浪的大海,到最后暮色四合,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然后,唰的一下,又突然放晴。

于是,天高海阔,一望无垠,只有海鸥在眷恋不舍,低飞不止。动物对自然界自有一套辨识的方法,这是融入骨子里千万年的危机本能,所以下雨时蜻蜓低飞,恐怒天罚。

——山雨欲来风满楼。

“金老爷对外宣称,妹妹外嫁,然后娶了你奶奶。你见过你奶奶吗?你见过你奶奶吗——”

晴天降下一道霹雳,就在身旁,震耳欲聋,脱险的狂喜还未卷席而来,直面死亡的恐惧就如同绵延的海水,冰冷、无穷尽。从脚跟开始蔓延,轻柔的,如同母亲怀抱;然后漫过膝盖,像是四月的春风,与街角边的柳絮缠缠绵绵,说尽温柔;再到腰部,是夏日的雨,珠儿大又疼,湿透的黏腻和寒冷一同升起,急切和恼怒;最后是没过口鼻——垂死挣扎的无力,是蛛网上的猎物。

金伊瑾不想知道,也不想听。

夏娃被蛇诱惑了吗?没人知道,他们只知道纸上记载她吃了苹果,并且分给了亚当。

人在面临巨大诱惑时,能拒绝吗?可以。

她全身的神经和细胞都在抗拒,格外冷静理智的大脑却在这一刻发蒙。她说不了话,动不了一根手指,只能欲拒还迎得被迫做着违背身体意志的事。医学上把身体和大脑划分成两个情感体,就像是男人的爱情和性欲,腰部以上许着山盟海誓,腰部以下做着巫山云雨,而身体永远都比大脑来得真诚。

她看着秦望舒从《圣经》中翻出一张照片,推至她面前。黑白的并不清晰,但棺材是棺材,人是人,少女的模样总是不会被认成徐老半娘。

她开始颤栗,但多年的礼教让她维持住了体面,冻结的血液传递到指尖和面色,无一不白。葬礼上结扎的纸人,面色如雪,苍冷中又点上了极为喜庆的红,是华国几千年的美学,格外娇俏。

她还年轻,尚未双十的年华如含苞待放的花。夏娃吃苹果的时候是这样的年纪吗?亚当又是何许年龄?上帝惩罚他们的时候,他们会害怕吗?脱离伊甸园时,他们会有丝丝欣喜吗?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不过是在金家铸造的华丽鸟笼中生活了十六年的一只金丝雀,鸟笼挂得高,她看得天便广。有一天,鸟笼被打开了,她扑扇着翅膀站在门上,踌躇不前。

人是一种情感很复杂的动物,矛盾从还未出生起便诞生了,像是道家的阴阳太极图。她恐惧笼外的世界,迫切地想要回到温暖的鸟笼,却又开始挣扎——隐秘的疯狂从裂隙中爬出。

恶魔在诱人犯罪时,总是如同情人的吟喃低语。山南海北,鲜花遍布,光明自脚下起,迎来送往的风带来了无尽的自由。

但她不想听——

可她没有拒绝,因为做出选择的从来都不是恶魔,是人。

“金伊瑾,是金姥爷给金家小姐取得名字,但你是吗?”

所有人都可以是夏娃,只要从亚当的骨头中诞生,但唯独叫夏娃的人不行。

“金家的传闻,你听过多少?你上过学,知道来风的穴一定是空穴,这样风才能在其中流动。”

圣经中把人的贪欲总是描绘成蛇,蛇诱人犯罪,引来恶魔,酿成大错。但现实中苍蝇从不叮无缝的蛋,就像是春天种下一棵树,秋天收获一树的果,也是人最初选择了蛇。

秦望舒看着面前早已空空的位置,半晌轻嗤了一声。她踢了一脚桌子,借力把身下的椅子推开,木头摩擦在光洁的地面上,是另一种毛骨悚然的声音。隔壁唱诗班的歌声响起,稚嫩的嗓音带着孩子的天真不知事,无忧无虑中是对天国尽善尽美的歌颂,所有人都向往天国,除了她。

可蛇最早确实生活在伊甸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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