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家狗(下)(1 / 2)
秦望舒眼神飘忽了一瞬,转身离开。
不管是人还是狗,只要有思维的生物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自由的。她或许掌握了张雪的生杀大权,但她控制不了对方的心。
只是一个探查,有没有张雪结果都一样。更何况,张雪对她,另有用处。
此时天虽然是阴沉得随时要落下,但体感却颇为舒适。她走得不快,一脚一脚,踩得分外稳当。
夏波自昨夜去找金依瑾后,这是第二次,他不像是自述的那样对金家不放在心上。在秦望舒理解中,金家手握大批商铺,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却缺少武力仰仗,所以金家投靠了叶大帅,成了一条狗。
不对,是小金库。
但事实就是叶大帅不缺钱。乱世出英雄,英雄也是强盗,只要有武力能搜刮的民脂民膏比想象中还要多很多。金家对城中绝大部分人是庞然大物,可在叶大帅眼里,不过是没牙的狗。
一条膘肥体壮的狗没有牙,下场自然是被众人瓜分活吞,所以金家这一步走得极其聪明。有了叶大帅的庇护,金家就像是那得到了营养的树,立马抽枝发芽,到如今枝繁叶茂。
纵使金家再会赚钱,有能力的狗上了天也不过是狗,夏波不用如此在意,除非——这条狗的主子在意。
秦望舒拧起了眉。
教堂存在的时间比大多数人想象中还要久,久到叶大帅还只是个玩泥巴的光屁股小孩,教堂就已经成立。后来叶大帅成了军阀手下的一个小军官,教堂依旧不变,再到他取而代之成了大帅,教堂仍是如此。
根错交杂,表面上教堂与叶大帅势均力敌,实际上那不过只是展露在世人面前的冰山一角。所以她不在乎,不在乎金家,不在乎夏波,但教堂在乎。
她不知道教堂的图谋是什么,至少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下,她相信神父正如他所展示的那般,是一个正直、无私、虔诚乃至天真至极的好人,而教堂也似乎如此。
身为猛虎,细嗅蔷薇。
她暗自冷笑,可能吗?现实吗?
弱小便是原罪,张雪有罪,金家有罪,那个曾经的她也有罪。
她又想到了张雪,这条连嘴上老实都做不到的狗,又一闪而过金依瑾那张鲜活骄纵的脸。她们都是牺牲品,是这个潦倒世道下的产物,身不由己,怪不得别人,只能怨命不好。
她思绪千万,但目光始终是在泥泞的山路上。这段路说长不长,昨夜里却觉得恍若隔世,说短,她也看到了高跟鞋留下的痕迹。
小小的方形是金依瑾的,她个子不高,甚至比张雪还要矮上一些,这与她母亲有关。秦望舒记忆中的金夫人格外玲珑,站在还年轻时的金老爷身边活像是父女,可样貌却生得不错。
金依瑾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同样继承了母亲的矮。她自觉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理当眼睛长在头上,所以身高便成了她心中过不去的坎。
高跟鞋的出现,令她欣喜若狂。所以街坊谁都知道,金家大小姐,最爱的就是逛鞋铺子。有人曾猜测,她有整整一间屋子的高跟鞋。
秦望舒也曾因为好奇,偷偷对比过,金依瑾在华人中并不矮。大抵是金家多年的教养,身姿格外窈窕漂亮,所以她看上去远比她实际身量要高挑不少。
她盯着这突然冒出的高跟鞋印,走到山坡边下望。树木郁郁葱葱,空气新鲜,一切都十分正常,只是——她看着脚边这新鲜的痕迹,退了两步确保自身安全后,才取了点泥,在指尖搓了搓。
细腻松软,可能是夏波。她直起身,拨开山坡边的歪脖子树,果不其然看到了泥印子。从下面的树干一直到山坡路边的树枝,方向有正有反。
金依瑾死了。
这是夏波来时说的第一句话。
坡的高度摔不死人,更何况有树枝作为缓冲,除非金依瑾摔下去时撞到了脑袋。她摇了摇头,觉得不对,这点高度哪怕是磕到了脑袋,也无法构成脑死亡的条件,更何况这树上没有血。
除非夏波骗了她!
秦望舒摇了摇头,不对,夏波不是这样画蛇添足的人,一定是她漏了什么。
她盯着树上的脚印,突然发现了一点,脚印上的泥土似乎并不均匀。她估算了一下距离,伸出一只脚在树枝上踩了踩,有一些泥,但很轻。
她又加重了力道,这次留下的痕迹多了些。
但这还不够。
她四处张望后,确定没人,便直接踩上了树枝。树枝上突然多了一个人的重量,立马下压,但秦望舒却站得稳稳当当,脸上不见一丝害怕之色。
她来回在树枝上走了几遍,除了最开始那一脚让树枝晃动外,竟没再惊扰分毫。
一个人走路是有习惯的,步伐大小,轻重缓急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固定的,就像是她现在,不管走多少次,留下的脚印都是浅浅的。
她相信夏波的身手,所以浅的脚印必然是他的,另外一个重的——必定是手脚不利索。
她想到了蔡明,他虽然是贪生怕死之辈,可到底是金依瑾的伯父,纵使万般不愿也不至于样子都不做,但若要是说尽心尽力到爬树,也不至于,而秦家村村民事从劳力,定然是手脚灵活的。
只能是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