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2 / 2)
三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二天一上班,罗宏把辞职信朝出纳手中一塞,拎起包,坐上叶欢的丰田车就走了。至于老板是不是同意,如此价廉的心腹的离开会不会给公司造成损失,他一概抛在脑后,爱咋地咋地。
来到岑县已经是下午,许总不在,叶欢便带罗宏先参观刀头厂。说是工厂,其实就是一个大作坊,不到半个篮球场大,还比不上他们厂的一个车间。没有工作间、没有办公室,入库的材料,加工中的半成品和出库的锯盘都堆在地上,乱做一团。
绕过地上树根般的电线,避开头顶的起吊吊钩,见两个穿着黑皮围裙的赤膊大汉把一张锯盘放在桌面上,然后分别在锯齿上涂上什么材料。另一个人头戴电焊帽,穿着已经被燎出千疮百孔的工作服,正在朝焊枪上装焊条。叶欢解释,通常他们只负责在矿场送来的旧锯盘上装新刀头,刀头用特殊的烧焊工艺就可以达到很高的强度,但是送来的钢锯盘因为使用频率高,容易出现变形和裂痕,这时他们就会顺便帮着给修复,这样可以避免锯盘破损影响刀头的销售。
再朝里走,就是一间单独隔出的工作间,门窗紧闭。他们还未走近,就有人拦在路上,虽口称欢总,却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们。
叶欢向他点点头,带罗宏、小易绕过工作间,才摇摇头低声说:“许总都进不去。”
易晓宇看见一个炉子,便蹲下来,仔细查看已经发黑的铭牌上刻出的数字,罗宏好奇,也跟着蹲了下来。
“看出啥了?”罗宏问。
“这是个老式的热处理炉子,工具车间用的也是这个牌子,但是型号不一样。工具车间热处理基本都是自动化了,这种还是手动的简易版,估计是哪里淘汰下来不要的。你看,它的温度只能达到26度,而且加热过程中还不能调温,耗电量却比厂里那个还大。”易晓宇如数家珍。
叶欢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可以啊,我还以为你只会游标卡尺呢?”
易晓宇嘿嘿笑着,“都是老魏师傅教的。”
叶欢便鬼鬼祟祟拉着小易来到炉体旁货架边,拿起一个约有火柴盒大小,灰扑扑却闪烁着金色砂砾光芒的小东西,“这个就是刀头,你能看出加的什么原料吗?”
“开玩笑吧,那怎么可能呢?那炉子就跟个烤箱一样,你能告诉我烤出来的面包里有哪些东西吗?”小易立马打消了叶欢的幻想。
叶欢搔搔头,“还是一窍不通啊。算了,走,咱们先去送货。”
叶欢带着罗宏等人回到大门,问门口坐着的的中年妇女,“姐,今儿送那几家?”
中年妇女翻了翻巴掌大小的三联单,“老白那里两台,烂仔那里三台。”
叶欢听到烂仔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却没说什么。他接过三联单,从堆放在一起的已经装上刀头的锯盘中挑出特定记号的,示意罗宏和易晓宇就搬这几块,他自己跑出去开车。
这锯盘竖着立在地上足有一人高,罗宏和易晓宇试着颠了颠,足有近百斤重,搬过去是不可能的,只有扶着锯盘,用滚动的方式把它弄出大门。
一辆五菱面包车开过来,倒车停在门口,叶欢从驾驶室跳下车,打开后仓门,示意他们把刀片放上车,又去和门口那位姐办出库手续。
罗宏和小易两人抬一块锯盘朝车厢里放。这时罗宏才发现,这辆车后排的座椅已全都被拆掉,地面也已经铺平,硬生生从客车改成了客货两用车,外观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罗宏不禁为老板们的智慧叹为观止。
要说易晓宇确实是在工具车间练出来了,别看他和这锯盘差不多高,很轻松地就把锯盘抬起放平。和小易相比,罗宏虽然个子高,却是外强中干,前面几片锯盘已经是咬着牙抬上车,到最后一片的时候已经是腰酸臂软,抬着锯盘的左手已经没了力气。也不知怎么地,一个指头就松开了,那百斤重的锯盘从左手滑落,向他尚扶在锯盘上的右手砸了下来。
幸亏易晓宇觉出不对,在最后一刻死死托住他那边的锯盘,额头青筋根根崩起,脸色涨的通红,从牙缝里挤出“松手!”
罗宏慌忙将右手抽出,饶是如此,手指依然被锐利的刀头划出几道伤口,鲜血直流。
“为什么不戴手套?不是给了你手套嘛。”小易将锯盘放平,拿清水帮罗宏清洗伤口。
罗宏傻乎乎地说:“我觉得戴手套抓不牢,就把手套取了。”
“你呀,真是没干过活儿的人。”小易揉着突然发力而扯伤了的肌肉,苦笑着。
叶欢根本不知道这边刚刚发生的险情,他办完手续跑过来,示意罗宏等人跳上车,风驰电掣就出发了。
罗宏见叶欢娴熟地左手方向盘,右手换挡,左脚离合,右脚刹车,忙里偷闲还点上一根烟,不仅羡慕地问:“你在部队考的驾照?”
叶欢看也不看他,“驾照?我没有驾照啊。”
罗宏和小易都惊呆了,“没有驾照!?没有驾照你就敢上路?万一拦下来怎么办?”
“交警认识车牌的,看到这车牌根本不会拦,有时候遇见认识的,我还主动把车停下来跟别人发根烟聊聊天呢。当然喽,都是提前打点好的,要不然光这改造车,就能给你扣下来。”
“你们为什么不用货车?咱们厂的那东风14,多好用。”小易问。
叶欢说:“那车太大,这车刚刚好。而且14老费油了,这车才3个油。最重要的是,这车便宜。”
这时车道转了方向,阳光从前方射了进来,叶欢从遮阳板后面取下太阳镜,双手戴好、扶正,才将手再次放回方向盘,顺带超了一辆卡车。
“你在部队学的开车?感觉你开得好溜。”
“没有,我们部队不学这个。”叶欢将左手伸出窗外,顺手弹掉烟灰。“擒敌拳、军事技术啥的,就两年时间,感觉唰一下就过完了。”
“我怎么记得你还光着膀子站在那装甲车上拍照,手上还端了两把枪,帅得不要不要的。”
“呵呵,那是新兵班的时候,那车是演习用的。”
“你手上拿的是啥枪,是ak吗?”
“那不是ak,是81杠,说了你也不懂。”
“我们军训的时候也打过靶,不过是只能装5发子弹的那种步枪。声音太响了,”
“那是56式步枪,现在阅兵上还在用。”
“你们在部队里天天都在打枪弄炮吗?”
“哪有那么多子弹给你?平常时一样的作训,拉练,体能训练,还要学习擒拿格斗、翻墙破窗之类的,枪械只是其中一个科目,也包括手枪、步枪、冲锋枪,每周也就打个几百发子弹吧。”欢哥说得越是轻描淡写,越是让罗宏这只在军训时摸过一次枪的军迷羡慕嫉妒恨。
“危险吗?”
“还好。打靶一般没啥,报靶就危险了。报靶,就是打靶的时候,靶位前面会有个掩体,需要一个人蹲在那里,报脱靶或中了几环。你蹲在那里,能听得到子弹发着唿哨飞过来的声音,然后“啪”打在靶纸上。打在靶子还好,有时候脱靶,就会有跳弹,那弹头就在你旁边。刚开始蹲在那儿我吓得头都不敢抬,后来习惯了,那边打我这边骂,‘狗日的,哪个又脱靶,回头老子把裤子给你脱了!’”
“那还不危险,我听着都害怕。”
“那不算啥,最危险的是投弹。你别看让你扔个沙包、石头啥的扔挺远,那手榴弹一冒烟,好多人吓得都不知道朝哪儿丢好了,手榴弹飞哪儿的都有。有的投不到2米远,还有的手一松,手榴弹就掉在自己脚上。”
“还有这事儿?他们平常时不训练的吗?”
“练啊,可真枪实弹和平时训练完全两回事,是个人都怕死。甭管你平时扔的多远,手上拿个冒烟的真家伙,那从手到脚都是软的。所以新兵非得扔个几次实弹,心理素质才过得去,真打仗时才冲的上去。”
叶欢将手中的烟头用手指弹飞,烟头划出一道红线落在远方,他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那你在哪儿学的开车,不会在保卫科吧?我们保卫科不是只有摩托车吗?”小易见叶欢沉浸在回忆中,随口问。
罗宏马上想起叶欢开边三轮带着他去买酒的事情来,不用说,那时他肯定也是无证驾驶。
“跟许总来广西的路上学的。他见我感兴趣,就让我换着开试试,我就开走了。我觉得挺简单的。”叶欢一脸轻松,罗宏身上冷汗直冒,看小易也是面如土色。
“我靠,许总真是信得过你,从长沙到广西一千多公里,他就不怕你把车开翻了?”
“不啊,他还让我开夜路,我眼睛眨都不敢眨,手心全是汗,他在旁边睡得呼噜震天响。”
“等会儿,他不会也没有驾照吧?”罗宏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有……”
他们刚松口气。
“他找人办了一个假的。”叶欢这才把话说完。
罗宏和小易无语,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两人能够一见如故莫逆之交,完全是臭味相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