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雪(四)(2 / 2)
拓跋铣并未占地,一路烧杀掠夺之后扬长而去。西北数万里,十室九空,饿殍遍地。
朝堂失声,万民流离。这场祸事,总要有人来担。魏塱下罪己诏,三日水米不进,长跪先帝陵前。
薛弋寒挟西北而令天子,暗害无忧公主,毁梁胡姻亲,后又连同下属拱手平安二城,致胡族肆掠。念薛家于大梁百年,其家族为庶人,赐薛弋寒自尽,副将宋柏,满门抄斩。
只是下旨后,京城竟有乱民冲进了薛府,待霍云昇带着御林军赶到,薛老太已气绝多时,府中仆人也做了鸟兽散。
薛凌在城内辗转数日,官家贴出的告示已被愤怒的民众撕的破烂。她只能拼拼凑凑,从市井的只语片言中来还原这些天她不曾参与的过往。
她的父亲,被人陷害负国。
她的平城,已成焦土。
宋柏满门抄斩,薛府已成荒园。
怎么会…这么快?
快到无忧公主像是飞去了平城,快到平城战事的结局再没发生之前就已经写好了递往京中。
她怎么也想不出,两地千里迢迢,如何会这么快?
街头已经开始传唱薛家不忠不义之事,巷尾已有人等着看宋家人头落地。
贩夫闲谈无忧公主可怜,走卒说薛弋寒还有个儿子可恨。想此时西北应是一片死寂,京城倒是好个熙熙攘攘。
薛凌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浑浑噩噩着,连着好几日日都把自个儿赖在临江仙里,前日她从门外经过,听见里面讲的正是薛家,便走不动道。
今日,已经讲到无忧公主之死了。
“说那,无忧公主,云鬓花颜,倒叫这薛贼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说书先生拍了惊堂木,台下一片叫好,转而碎语议论。
薛凌缓缓饮了一盏酒,忽听得有人大喊:“雪,下雪了。四月怎么下雪了。”
扔下些岁银子,走出门外,缓缓伸出手,掌心便落了莹莹数片。是下雪了,只雪花单薄,远比不得平城鹅毛般壮丽景色。
有三五个孩童追着雪花呼啸而过,撞薛凌身上,也没停留。继续唱着些歌谣:“教子莫做薛弋寒”。
她弯腰,拾起刚刚孩童掉落的一本书籍。破破烂烂的,前两页都已缺失。只内容倒是好辨认,启学用的百家姓氏尔。她以前念过,但也没多做诵读。
捏着书本走了好远,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薛府门前。门上一对儿金狮门环早已不知所踪,薛凌推门进去,檐下睡着几个破破烂烂的人,也没谁起身看她。
昔日雕梁画栋,今日断壁残垣。府中但凡能搬走的,已被拿了个干净,留着的的,也砸了个七七八八。
天子脚下,竟也有暴民啊。
薛凌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半躺下来,摸索着那本百家姓。
孔曹严华,金魏陶姜。孔曹严华,金魏陶姜。不知那说书先生姓什么,不知那些鼓掌叫好的民众又姓什么,那几个唱歌的孩子,又姓什么?
摸索着,摸索着,就不能自控,将书撕了个粉碎,往空中一扬,和漫天的雪花交织的分外好看。
“百家姓,百家姓,书中诸姓,梁国上下,尽负我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