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胡沙(一百零三)(1 / 2)
雁过无声,霍知回胡帐时,离午时三刻还早。拓跋铣沉睡未起,显是跟他根本没什么约定,甚至都不太关心结果。
坐立难安的那个,是薛凌,远远看到马匹过来,她即小跑迎上去,不等霍知停马,便扒拉着缰绳急问:“如何,他听了吗?”
良马不喜第二人驱使,又往前小走了几步,薛凌一并跟着移步,霍知道:“姑娘勿急。”说着话下了马,一个站立不稳,又咳出些血来。
薛凌松开手,蹙眉道:“你这是怎么了,他不能打你吧。”霍知才想说无碍,却见薛凌脸色忽变,冷道:“是那俩蠢狗干的,是不是。”
霍知摇了摇头,仍道:“不妨事,磕着了。”
这话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薛凌听来却是默认,气道:“早说那蠢狗不会轻易罢休,等去了宁城,我一并杀了他。”
霍知心下暗道:果然是情分非浅,一个觉得自家儿子做什么烂事儿都是被人骗着做的,一個觉得什么烂事都不可能是自家老爹干的。也就是样貌差距甚远,不然定要猜是亲生的。
薛凌浑不知他所想,又明媚笑道:“如何,我伯伯如何。”
霍知指了指帐子里,道:“总不好站在这说话,咱们边回边说。”
“也好。”薛凌看了眼里头,自个儿在哪都有四五条狗盯着,站哪区别不大。
霍知将马系在外围,一边与薛凌往里,一边将自己与鲁文安对话寥寥说了大概,却没说鲁文安如何应答,只道是“想来安大人难以一时决断,说是明日来接姑娘,应是要亲自与姑娘再作计较。”
薛凌一时心惊肉跳,垂着头问:“他当真要来。”
“确有此言,他说是明日来接你。”
“那你看他...是要退,还是不退。”
霍知笑道:“我见安大人深明大义,又是重情之人,当不会看着一城将士白白送死,姑娘这几年艰难负重,在下都已一一说与他,功成垂败之际,萍水君子,亦要成人之美,何况您二人情分呢。”
薛凌停步急道:“你说与他什么了?”
“自是....”
薛凌抢道:“哎呀,什么破事你就说与他,他说什么。”
霍知笑道:“安大人什么也没说啊,还是撤兵要紧。”
薛凌自松了口气,默念道是“还好”,这才往里续往里,走出几步道:“伱说的是。”想罢一阵,又道:“你说的对,这地儿本来就不该守,若是宁城能援,守久点当然可以,当做追击胡人的据点,问题是现在宁城根本不可能有援兵......”
她抬头看霍知,问:“他明日真来接我?”
“今日安大人确这么说,在下绝无虚言。”
她适才彻底轻松下来,笑道:“是了是了,我就说...他肯定要来接我。”说话间又捏了两下手腕,直到了住处帐子,薛凌方转头道:“幸亏是你去,我去全完了。”
霍知颔首道:“只是姑娘不得去而已,若是姑娘去了,没准什么话都不用说,安大人就要退了。”
薛凌笑意愈盛,乐道:“没那种事,我怕他骂我,有些事不好说,还是你去的妥当,起码今日能睡个安稳觉,咱们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眼看薛凌要帐子,霍知忙道:“姑娘稍后,还有一桩要说与姑娘。”
“嗯?”
“安大人愿意撤兵固然好,可姑娘想想,咱们的样貌,孟行已然一清二楚。若是他们退往宁城,来日你我如何近到沈元州身边呢?”
薛凌抬出去的脚又收回来,想过片刻,凝重道:“你不说我倒忘了,的确如此。”她轻点着脑袋,自言自语:“我杀了霍云旸本就跟他结仇,前儿他来,我又动了手脚,无论如何不能放他回去。”
霍知道:“正是如此。”
“那你有何高见?”
“那要看姑娘如何抉择,是希望平城兵力得存呢,还是保安大人一人即可。
如果姑娘是希望安大人将平城兵力收作亲兵,明日不妨与安大人商议,将与霍家关联之人尽数屠尽,然后连夜撤兵,绕路往别处,我自会与人商议相迎。
如果姑娘只保安大人一人即可,那就跟拓跋铣商议,在宁城附近设伏,待城中撤兵一至,趁乱杀了孟行等人。
只如此一来,沈元州为了防止接兵之时胡人趁机攻城,必定不会开宁城城门。
平城残兵,要么作鸟兽散,要么,悉数阵亡。”
薛凌紧了紧手,道:“今日早间你还跟我说赶紧劝人往宁城,怎么跑了一趟,就来跟我说要往别处,疯了你,往哪去。
何况,沈元州怎么就一定不会开门了,万一沈元州亦在城中部署,欲开门出兵和平城人马里应外合取拓跋铣首级呢。
前日我让拓跋铣绕道先行往宁城,他不肯,不正是为着这个原因。去宁城最好,咱们到了有人可用。”
霍知道:“早间事急,小人想的不周到,姑娘也是性情中人,被故人绊住了心思。换了往日,你定能想到,若平城不撤,拓跋铣先行绕道去,则胡人兵马被围于平城与宁城之间。
可现在是平城先撤,胡人大批兵马肯定会在其后跟着,去埋伏的,两三千精骑就够了,于胡人兵力来说,九牛一毛。
沈元州得知胡人大军随后,还会冒险开门吗。宁城如今在册的兵卒,多不过五万之数。他而今南北受敌,根本不敢将其他城的兵全部调来抵御胡人。
平城纵有几千精兵,却是原霍家治下,既已然落入胡人包围,但凡沈元州有点脑子,就绝不会开门。
这也是为什么胡人兵马只可设在宁城近处,离的太远,就威胁不到宁城,那沈元州还真有可能派兵出城救一救。”
薛凌沉默,霍知又道:“姑娘决断要快,你看,昨夜才发此事,今日胡人就休了攻势。以姑娘智慧,难道真的相信,拓跋铣是在遵守什么三日之约吗?
分明,他是断定平城要撤。他自南下以来,还未尝胜绩,急须功业,岂会眼睁睁放一批人去给沈元州用。
分明是在另做部署,往南地设伏。只等平城撤过去,他这里尾随其后,宁城开门,他就攻宁城。宁城不开,他就联和伏兵诛这数千人马。
姑娘应该清楚,沈元州非心慈手软之辈,他不会开门的。”
薛凌仍未答,霍知又低声道:“对错与否,今夜便知,姑娘可往高处,看是否有寥寥星火,离营往南。
这些人,定是胡人骑射好手,就算到时候沈元州开门出兵,他们只需快马往散地,依然可以全身而退,绕道回营。
与其说他要去伏平城撤兵,不如说这些人,就是去诱沈元州开门的。当日咱们初来胡地,姑娘也是听见了,拓跋铣熟读兵书,曾言不如以轻骑自抵其城,彼见步兵未至,意必宽弛;吾羸形以诱之,彼或出战,则成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