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有“鬼”(1 / 2)
蔡三爷离去后,客栈中仿佛一下子冷清了许多。除了那坐在地上沉浸在悲痛中的袁铁手,与那昏厥未醒的铁妞子,只余下佟老大三人和麻黑子。
许久不曾开言的敖胖子声称肚饿,要填饱肚子再动手拿人。佟老大知道敖胖子的心思:麻黑子既然早就知道佟老大三人在此,为何仍旧前来。若说是进到客栈中才认出佟老大三人,那麻黑子依然有充足时间脱身离去。他在风雪夜中杀了蔡安、蔡正两人,本可不再回客栈,就此离去。若说是为了辽东四奇,却也令人费解,一个人自身性命都难保全,还如何能顾及旁人。或说是杀了蔡安、蔡正后,才刚刚发觉佟老大三人是当年的熟人,却又实在不像。那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显见是早就知晓三人在此了。
接到这份差事后,佟老大与敖胖子已经算计过这份差事的风险。从那消息上获知,麻黑子只是一人,身边并无得力助手。而从当年同在锦衣卫共事时确知,麻黑子的武技与佟老大不相上下,而佟老大身边有敖胖子与胡跌儿相助,明显占据压倒优势。由此,两人议定,不必谋划什么伎俩,只需三人合力,定可稳妥拿下麻黑子。比之追讨那武力更胜一筹,且有手下傍身的叶尚道,这份差事分明更加轻松一些。而今,麻黑子直接道出佟老大的名号,却并无畏惧之意,这里面的玄机着实令佟老大与敖胖子费解了。因此,敖胖子才提出填饱了肚子,才论长短,也是想借机拖延,看看这麻黑子到底凭借了什么,才会有如此胆气。再者,三人肚子确实已经咕噜噜地叫了半天,也是要填些吃食果腹了。
敖胖子的提议得到了麻黑子的认同,更令佟老大心中一紧。那麻黑子应允之后,便落身坐在当中那张方才蔡三爷坐过的方桌旁,见桌上一杯盛了半盏的凉茶随手泼在地上,端起茶壶给杯子斟满,仰头喝了一口,丝毫没有大难临头的紧迫与慌张。
敖胖子揣着心中的疑惑,回身朝后厨方向走去,嘴里念念道:“我这就去给你们端菜,后面的伙计应是将咱们都忘记了。”
敖胖子掀起后厨的门帘,推开隔断门,沿着一条狭窄走道拐进一间昏暗的细长斗室中。这间五尺见方的斗室便是侯家老店的厨房。平时客人不多,便是这一间厨房供食,若是如今日这般反常,那隔壁的柴房也有灶台,可供点火热饭。
厨房靠墙的细长桌案上摆放着六大盘热菜,细看却只是一荤一素两道:荤菜是干椒炒肉,素菜是清炒白菜。各自三盘,顺序排开,仍然有些温热。灶台上除了那一口尚有热度的炒锅,另一口锅中架着一方黑乎乎的箅子,箅子上热着十几个馒头。这些自都是为了外面三桌客人准备的。
灶膛中的劈柴已经燃尽,只有乌碳中的暗火忽明忽暗地闪着,令这逼仄的房间内一团燥热。灶台上立着两只烛台,一只仍然燃着,另一只倒翻在灶台上,已经熄灭。借着那烛台昏黄的烛火,可见厨房地上叠身倒着四人。敖胖子蹲下身子,借着烛火去试探地上四人的鼻息,俱都已经气绝身亡。
如此叠身倒地显然是有人在四人死后所为。敖胖子俯身去细看四人死因:最上面之人是那平安镖局的老镖头于万全,身上却并无明显伤痕。探手去颈骨上抚摸,正是脖颈被外力扭断而亡。于万全身下是那侯家老店的店主侯老实,也是扭颈而亡,那侯老实身下两人。翻出来细看,一人是那小伙计,死因是脖颈下的一处致命刀伤,身子附近却;而那最下面之人身体尚有微温,应是四人中最后死亡的,也是脖颈被人扭断而亡。敖胖子大致猜到了事情经过,为了确认,又端起那盏烛台,回到那条狭窄走道上,在走道尽头的角落处发现一滩血迹,此地应是那伙计候二遇袭受死之处。敖胖子回想此前经过,复原后厨中这惨案过程:那“家仆”蔡安陪店主侯老实进到后厨,应是在这狭窄走道内动手扼断了侯老实的脖子。声音或许惊动了后厨中帮忙的伙计,待那伙计候二从后厨内出来,刚一进入走道,便被蔡安偷袭,应是打中了头部,昏了过去。那后厨中的做饭师傅在煎炒声中对临近走道中的命案丝毫不闻。蔡安应是先从后厨中拿了一把刀具,回到走道中,将那昏倒的伙计候二拖到走道尽头处,将其割喉致死。之后,蔡安再回到那逼仄后厨中,静待那做饭师傅将两道菜肴做好,分盛在几个盘子里,一切完成,方才动手扼断了做饭师傅的脖颈。再之后,便是将走道中两人的尸体拖曳到后厨,叠放在做饭师傅身上。故而,虽做饭师傅身处最下面,但因了最后死亡,身上便尚有微温,而店家侯老实与伙计候二此前早亡,又在透风的走道中躺了一段时间,身上便已经凉透。
三人死后不多时,那于万全被蔡正挟持走进后厨,或是被蔡正,也或被蔡安,或是两人合力,出手制住身负武功的于万全。前面正堂此前没有听到丝毫后厨的声响,说明那于万全毫无反抗之机便被制住,继而被扼断脖颈。后厨中四人被杀,相距不远的前堂中竟无人听到半丝声响,可见这蔡安、蔡正两人抬手杀人已是常事,手段娴熟,出手狠辣。
敖胖子早已料到这一结果,但当亲眼所见,亲自回溯事情经过,还是颇有些触目惊心。心中对那蔡三爷手下的凶狠残忍甚是气愤,而对那己方即将要出手处死的麻黑子竟颇有些认同之感。只是公干在身,容不得半丝同情,一会儿出手时,自不会有半分留手。
敖胖子将六盘尚有热气的菜肴分三次端到前堂,先在靠墙自家方桌上摆放了两荤一素,又在麻黑子所坐正中方桌上摆放了两素一荤,最后一趟,将那十几个馒头用一个笸箩盛了,拿到前堂,分了几个放在当中方桌上,余下的放在自家桌上。自始至终,绝口不提后厨中的惨事,嘴里嚷嚷道:“菜还热,正得吃。一会儿还要活动筋骨,我是不喝酒了。谁人想喝,自去柜台后面取。”嘴里说着,眼睛瞟着麻黑子,,便大喇喇地坐回自己座位,抄起筷子,夹了一块肥肉片放到口中,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嚼了起来。
佟老大也早已肚饿,虽是心中诸多猜疑,仍是拿起一个馒头,抄起筷子夹菜吃了起来。胡跌儿却仿佛丝毫没有胃口,只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两口,便又放下。那麻黑子仍是原先那般不紧不慢的样子,走去柜台后面,寻到一坛老酒,拍去封口,从邻桌拿来一个大碗,坐回那正中的方桌,擎着酒坛斟满了酒碗,喝了一口,念念道:“是陈酒,味道不错,你们不来一碗么?有菜无酒,怎么吃得下。”佟老大瞥眼看着麻黑子,并不理会。敖胖子口中塞满了吃食,只摆了摆手,算作回复。
麻黑子将面前的一碗酒喝光,又斟满了一碗,站起身,一手端着酒碗,一手端着那盘荤菜,从桌上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迈步走到袁老大身前,将手中酒碗与菜盘都放在袁老大面前,低声道:“袁老大,多少吃些,不管天亮后去哪里,总也不能饿肚子呀。”
那袁老大并不答言。麻黑子见此,便回身又拿了两个馒头放在那菜盘中,不再说话,自回自己的座位,低头吃了起来,却不再喝酒。
佟老大与敖胖子边吃边一刻不怠地留意着麻黑子的一举一动,终于将这一顿“佳肴”用完,最后喝了两杯没有丝毫热意的茶水,擦了擦嘴角,算是吃罢。至此,佟老大两人仍是不能寻出这麻黑子到底是依仗了什么,能如此胸有成竹,毫不慌张地面对自家三人。唯一确定的是麻黑子将自己那把趁手的大刀留在了外面,也没有急于外出取回那大刀的意思,如此托大,更令人生疑。
“麻黑子,你一个人面对我们三人,如此托大,难不成还有帮手不成?若是真有,便一并请进来见见。”佟老大将筷子放在桌上,侧头看着麻黑子,开言道。
“哈哈,佟老大,你应知道,我在锦衣卫时便喜欢一个人行事,这几年,更是如此,哪里有什么帮手?若你佟老大随我去西北,倒是我一个合适的帮手,不然,这江湖中,还真是难寻能与我麻黑子相衬的人物。”麻黑子脸上泛笑,看着佟老大。
“如若没有帮手,你麻黑子一人便如此轻视我们三人么?你是得了什么武功秘籍,还是修炼了什么仙法道术么?”佟老大出言讥讽道。
“西北义军中只有耿直拼命的农家汉子,哪里像过去九千岁执掌的东厂大内,怎么会有什么武功秘籍?何况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哪里有心思去修习什么。至于仙法道术么,佟老大说笑了。”麻黑子念念说着,仿佛一对许久不见的老友,互诉家常。
“我知道的麻黑子应不是奸狡之人,你既如此说,能否直言,你到底有何底气,对我们三人,仿佛稳操胜券一般?”佟老大面色凝重,一字一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