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9-EPXA:余波(1 / 2)
or9-epxa:余波
是的,你们当年不想拯救第四共和国,所以你们也要知道你们不会在第五共和国受益。——迪迪埃·博尚,23年。
……
汉斯·施密特中士局促不安地扭动着身体,试图让自己更舒服些,但那些把他捆得严严实实的锁链粉碎了他的全部幻想。坐在桌子另一侧的记录员们看上去倒是安逸得很,他们有说有笑地对着新来的待受审人员评头论足,甚至还当着施密特中士的面拆开了一包巧克力——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巴黎战役结束之后就又一次被关进监狱里的施密特中士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吃巧克力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们……能不能……把这锁链稍微松开一下?”他终于忍不住了,“捆得太紧,我都没法呼吸了。”
“实在对不起,我们没有这个权限。”其中一名戴着眼镜的青年审讯人员打着官腔回绝了施密特中士的请求,“当然,如果你尽可能地配合我们,大家可以早些结束。”
“好。”施密特中士点了点头,他深知自己的性命已经完全处在他人的掌控之中。一切都由不得他做主,即便情绪失控地大吼大叫也无济于事,他当初参军入伍的时候就尝试过了。“……你们,都想了解些什么?我一定如实回答。”
不妙,情况非常不妙。他被逮捕已有很多天了,在此期间没人跑来劝诱他或是严刑逼供。事实上,他在这里的生活比在前线的时候好多了,每天都有全副武装的警卫给他送来饮食(虽然简单得要命,或许他只要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就能治好他的胃病。然而,施密特中士却越发地慌张起来——越是没人理睬他,他就觉得情况越严重,严重到了负责该设施的人已经不屑于理睬他这种被卷入的小角色的程度。
但等到他真的被人拉出来接受审问时,他又胆怯了。躲在牢房里睡大觉,起码还能保住性命,只要没人来叫醒他就行。现在,他不得不在说出每一句话之前仔细地考虑一番,免得从自己口中蹦出来的每个单词届时变成打穿他脑袋的子弹。
桌子另一侧的两名审讯人员当中,戴眼镜的稍年轻些的穿着松垮的工作服,肤色也比较深;另一个没戴眼镜、看着年长些的则是一名军官,不过施密特中士看不清对方身上的臂章和其他符号。即便各国的军队在战争中都借机扩张着权势,当那些和恭顺派有关的指控直接指向军队的时候,恐怕大人物们也无法高枕无忧地继续谈论着该怎么分赃了。但施密特中士从来都没想着要让谁受罚或是去承担责任,那对他来说太遥远了。远离日渐成为人间地狱的欧陆,就是他所能想象出的最好的回报。
“汉斯·施密特中士,这已经是你今年第四次被逮捕了。”虽然已经到了1985年,但倒霉的施密特中士确实是在1984年的最后几天里被抓的,“……有什么想说的吗?关于你的个人倾向还有……恭顺派。”
“听着,我真的不是恭顺派信徒,你们要相信我。”一听审讯人员可能要把他和恭顺派信徒联系起来,施密特中士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和人类世界目前的其他种种罪行相比,身为恭顺派信徒本身就算得上一桩重罪,想象力匮乏的施密特中士也无从得知这些人要得到怎样的下场,他只是凭着直觉认为自己不该成为其中一员。“首先,我从来不认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其次,我信主不假,但是去年我就从来没机会跑到什么奇怪的教堂里集体做礼拜,更谈不上——”
“你看,每个人都这么说。”那军官叹了一口气,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事实上,我们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施密特中士。过去一年间你和什么人打过交道,我们也有所掌握。那么,让我们来谈谈更直接的问题吧:去年圣诞节的时候,你和你的人将恭顺派信徒领袖亚历山大·莫瑟放进了巴黎西侧的普赛克3号基地,我没有说错吧?”
“对,但——”
“行,那就好。”军官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施密特中士的自我辩解,“那就没错了,给他记上。”
预感到如果让这些人就这么记录下去可能会有相当悲惨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施密特中士急了,他倒从来没幻想着成为什么英雄,然而被别人扣上反人类疯子的罪名就另当别论了。“等等,等等!你们听我说,当时的情况是……情况是……对,是当时临时接管了基地防务的指挥官负责此事的。我把莫瑟的消息报告给了他,他说要去和上级沟通……在那之后,才放行的。”
“那家伙两天前就自杀了,你可以考虑下地狱问问他。”戴眼镜的文职审讯人员又翻出了一个记录本,“不过,你有兴趣听听他对此事的看法吗?让我找找,嗯……亚历山大·莫瑟成功进入基地是事先和其勾结的恭顺派士兵的责任,他是这么说的。”
施密特中士愣住了,他素来知道有些军官没良心,但还不至于想到当时的临时上司能如此无耻。说什么早就是恭顺派信徒的士兵勾结亚历山大·莫瑟把那伙人放进基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以当时的戒备状态,任何未经许可就试图闯入基地的不明队伍都会遭到攻击。当初下令允许莫瑟进入基地的人无疑是个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和只顾把责任推卸给手下的龌龊之徒,可惜施密特中士当然没兴趣下地狱和对方争论,他也不觉得自己赢了这场辩论就能迎来什么转机。当务之急是洗清自己的嫌疑,先保住性命再想办法离开监狱。别的不谈,倘若beta继续往欧陆西进,像他这样的嫌疑人只怕会被丢在监狱里喂beta。
等等,有个传言说不定能救他一命。当初许多在巴黎战役期间协助莫瑟作战的所谓恭顺派叛军,其实并无自主思维,他们的头脑都已经被他人操控。没错,把这个理由说出来,也许他就能化险为夷了。毕竟,有成千上万名士兵间接或直接地参加了恭顺派叛乱,难不成联军有本事在战线摇摇欲坠的时候把这么多人一口气全部处决或是关押起来?别开玩笑了,经历了这么多挫败了事故之后的联军正需要人手呢。
“其实,我也记不清了。”见两名审讯人员尚无直接离开的迹象,施密特中士决定再做些尝试。当务之急是洗清自己自愿成为恭顺派信徒的嫌疑,这种人多半会被直接枪毙。“他当时从车上下来,和我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是我刚才和你们说的,我按照流程把情况上报了。”
“他和你说了什么?”那军官又开口了。
“啊,他只是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说他叫亚历山大·莫瑟。”施密特中士本来想说自己之前听到过莫瑟的名头,话到嘴边又忍住了。他又不是白痴,任何可能导致审讯人员把他定义为莫瑟的熟人和同伙的话,都不能说。“说来也怪,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但是等他说了那些话之后,就好像……他确实是我认识了很久的熟人那样。”
那戴着眼镜的文职审讯人员点了点头,又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过了半分钟左右,他转向身旁开始发呆的同事,推了对方一下,小声说道:
“是不是又一个被洗脑的?那就把目前情况上报,上级估计会按关进精神病院处理。”
“但是从爱国联盟那边找出来的记录里,并没有这个人的名字,也没有他的部队的番号。本来阿尔萨斯-洛林旅就是为了尽可能减少洗脑隐患而建立的部队,其他地方的恭顺派信徒可能是被洗脑的,从这里出来的搞不好都是真的。”军官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奚落同僚天真的意思,“你也看到了,所有人都这么狡辩,说自己被洗脑了……”
“不过,也不能排除他在其他地方受到影响的可能性啊。”戴眼镜的青年看上去还想为施密特中士争取些机会,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认为根本不存在那么多真正的恭顺派信徒,“明面上的洗脑设施就那么多,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其他地方建造设施呢?对恭顺派信徒来说,想逃避爱国联盟的内部记录也很简单……”
“不对,我听他们说,触发洗脑指令一般都是用特定的音频信号,仅仅几句话是不行的。”军官咬着手指甲,不知在想些什么,“……要我看啊,想弄清这事倒也简单。把他的手下全都弄来逐一审问,就可以确认他的真实身份了。”
担惊受怕的施密特中士不敢大意,他紧张地竖起耳朵,试图听清审讯人员说的每一个单词。对方本该隔着玻璃墙向他问话而不是和他面对面交谈,况且要不是因为洗脑技术此次的滥用造成严重后果进而导致联军恢复了谨慎态度,等着他的就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机器了。即便如此,有特殊使命在身的审讯人员哪怕只是临时工也没必要在他面前说这些,搞不好这也是安排好的诱供手段之一。
但绝对不能让他们有机会把其他人也抓来审问。纵使那几天里发生的一切已经成为了施密特中士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也能清楚地记得亚历山大·莫瑟从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到进入基地的全过程。那当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灾难,然而他所说的那些话现在更容易引火烧身。只说些办事时必要的话还好,偏偏他又自作多情地和莫瑟说了些套近乎的话,而他和迈克尔·麦克尼尔还有提奥多尔·艾伯巴赫的交情其实也仅限于见个面而已,那两人不见得知道他姓甚名谁。
对了……随便说出几个名字也无所谓。人人都可能是恭顺派信徒,人人都可能被别人扣上恭顺派信徒的罪名,与其到时候莫名其妙地在别人的供词里成了十恶不赦的反人类疯子,不如先下手为强。
“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当时,还和我说了两个人的名字。”
两名审讯人员一听,立即来了精神,聚精会神地盯着看上去马上就能提供新的重大线索的施密特中士。亚历山大·莫瑟已死,想继续追查其过去一年来犯下的罪行,还要靠其他在世者的协助。
“是有两个名字,两个名字。”施密特中士说得很慢,他的头脑在迄今为止的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飞速运转,即便以前有beta追着他的时候也是如此——不如说那时候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他和我们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了两个人的名字……我想想……”担心自己惹上新麻烦又不想先一步被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加上更多嫌疑的中士满头大汗,他紧握双拳,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着,而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连口水从里面淌了下来。“对,我想起来了,一个叫迈克尔·麦克尼尔,另一个叫提奥多尔·艾伯巴赫。”
那军官却没有动笔记录,而是以一种让施密特中士莫名地感到害怕的眼光注视着被五花大绑的犯罪嫌疑人。“迈克尔·麦克尼尔和提奥多尔·艾伯巴赫,你确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