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9-EP3:黑暗森林(6)(1 / 2)
or9-ep3:黑暗森林(6
我们目前的控制区中存在两个根本不同的活动或决策领域。第一个与价值判断有关,因此在这个领域中个体被算作整体。在第二个领域,技术决策是根据技术能力和专业知识做出的。第一个领域的决策是政策指令;第二个领域的决策是技术指令。前者基于所有成员行使的政治权威组织;后者,基于每个成员特定的专业权威,并从劳动分工中产生。这样的组织涉及一个明确定义的协调关系,但消除了上下权力等级。——奥图斯·卡塔尔,244年。
……
汉斯·施密特中士用颤抖的右手拿起打火机,点燃了香烟,而后将过滤嘴叼在口中。透过缓缓升起的烟雾,远方已经化为了人间地狱的熟悉的那片土地终于变得陌生起来。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把刚刚吸到气管里的烟雾又全都吐了出去。似乎是觉得连香烟都在和自己较劲,中士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打定主意要把烟雾全都憋在肺里——他的努力又一次失败了,被烟雾呛得涕泗横流的中士险些产生了自己要将气管咳出来的错觉。
他终于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是用上下四颗门牙咬住香烟,有气无力地吸着。这对其他士兵而言着实是一种奢侈,不仅是因为别人没机会抽烟,更在于牙齿完好的幸运儿在这支部队里已经是少数了。从两德边境地区一路狼狈地撤退到法德边境的西德军士兵们普遍在摆脱beta追击的过程中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施密特中士却宁愿自己用那些代价换来一个脱离战场的机会。失去了双臂或双腿的士兵姑且不必期待着自己的下半生会有什么起色了,然而他们至少还有下半生,而不是和那些四肢暂且完好的士兵们一样很快就要成为beta的盘中餐。
戴着钢盔的西德军士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他不敢走太远,上一个在散步时远离防线的家伙在被突然从地底钻出的beta吞噬之前甚至没有呼救的机会。长官的保证只能当笑话听,基本不管地面部队死活的战术机驾驶员更是信不过。什么在对抗beta的战争之中立下赫赫战功的王牌战术机部队,不过就是一群靠着常规陆军舍生忘死地掩护才找到出击时机的懦夫罢了。
腰间的通讯设备发出了令人不悦的响声。暂代连长职务的中士摇了摇头,动作迟缓地把设备从腰间拿出,又向着挡在他面前的堆积如山的垃圾堆走了几步。他爬上垃圾山的顶端,眺望着不远处并无半只beta出没的空地,含混不清地问道:
“怎么?”
“长官,我们快要把防线上的缺口修好了。”一个士兵兴奋地向着他报告,“预计到今晚,那些围墙就可以恢复如初。”
“做得好啊。”施密特中士敷衍了事地夸奖了几句,“动作还是要再快一些,听到了吗?”
说他对自己的部队刚才取得的成就无动于衷,那固然是假的。凭着寻常的勇气和力量仍然无法和beta对抗的士兵们所能依靠的只有不断升级换代的武器装备,其中能够确保他们安全的防御设施有时候比武器更重要一些。起初西德军要求前线的士兵配合技术团队投入到围墙的修建工作之中时,汉斯·施密特中士又一次认为西德军的高级将领们听信了江湖骗子的传言,他的疑惑在亲眼目睹那些围墙的功效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尽管围墙还不能阻挡中型beta的攻势,仅让小型beta逡巡不前这一点就已经算得上是士兵的福音了。
但更多的进展并不足以让他乐观起来。十几年了,人类每一年都在说今年或许就是转折点,每一年都有无数新发明被投入到战场上,结果是beta每年都在不断扩大控制区,而人类从未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反攻。声势浩大的海王星行动和两个月前的匈雅提行动事后都被证明只是短暂的胜利,其战果不久之后就在beta的反击之中灰飞烟灭。多次死里逃生的施密特中士下定决心,一定要远离被上司称赞的那些防线或是被划入绝对防御圈一部分的阵地。谁若是相信人类的防线是牢不可破的,谁就会为此而付出生命代价。
他不停地吸着烟,一直到了把整整一根香烟吸得只剩下了过滤嘴的时候才有些后悔。在他的头脑完全被继续抽烟的需求和对耗尽香烟的担忧吞没之前,一声枪响传入了他的耳中。不,不是一声,后面还跟着好几声。竖起耳朵的施密特中士不禁有些发抖,他跌跌撞撞地跳下垃圾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不远处的防御阵地跑去,那健步如飞的架势胜过了其他一百余名见到beta时吓得走不动路的新兵们。他躲回掩体里,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里,口中念念有词,只盼着全知全能的上帝早日来拯救他。
然而beta没有出现,方才的枪声并不是新一轮战斗打响的征兆。过了几分钟,没有感受到地动山摇之势的施密特中士爬出了掩体,抓住了一个从他身旁路过的士兵,有些愤怒地质问道:
“刚才是谁在随便开枪?我还以为是beta打上来了。”
“我不知道,长官。”脸上还有青春痘的士兵哆嗦着,就差直接给施密特中士跪下了,“长官,我没听说——”
“滚。”
汉斯·施密特郁闷地从口袋里拿出第二根香烟,返回掩体中,开始逐一联系附近的阵地。不一会,他就确认了枪声的来源。让他感到恼怒的是枪声确实是从他的阵地上传出的,已经有两名士兵因此而受伤。本着对战友的关心,施密特中士打算前去看望伤员,他希望其他同伴会因此而受到感动并在beta抵达时逃得比他晚一些——瞧瞧这些还没长大就被扔到战场上的孩子,他们没在战斗刚打响的时候就逃之夭夭本就是奇迹。
也许该借鉴非洲儿童兵的经验。
顺着蜿蜒曲折的防线内侧找到了护送伤员离开的队伍的施密特中士拦住了队伍,他来到担架旁,正要慰问那两名受伤的士兵,眼神被那四只缠着纱布的手吸引住了。这四只被纱布裹成了粽子的手恐怕伤得不轻,因为外面的纱布已经全部被鲜血染红。不清楚事情前因后果的施密特中士刚要开口询问,却见抬着担架的士兵们拔腿就走,不由得动怒了。
“停。”他又一次告诉其他抬着担架的士兵先不要急于离开,“……你们是怎么伤着的?”
“……长官,枪走火了。”其中一名士兵龇牙咧嘴地说着,每一个单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实在神奇,步枪走火竟然能打伤两个人,而且还只打伤手。”施密特中士冷笑着,他上前两步,不顾其他士兵的阻拦,径直抓起其中一名伤员的左手,那人立即疼得惨叫起来,“我看,刚才的枪响不是走火,是你们两个故意把枪口对准彼此的手,这样你们就成了不能上战场的残废了……是不是?”
自以为发现了真相的中士没有从身旁的士兵们口中听到他所需要的指责和唾骂。他后退几步,重新审视着士兵们的脸。这些过于年轻的面孔上是他熟悉的麻木,一双双眼睛中见不到半点光彩。不愿意在这时候对着所有人横加指责的施密特中士软化了态度,他以老兵的口吻对抬着担架的士兵们说,以后没有必要照顾贪生怕死的懦夫。
“把这两个废物先送去治疗,然后通知宪兵队。”快刀斩乱麻的施密特中士三言两语之间便决定了两名士兵的命运,“好,把他们抬走!”
刚才急着把伤员抬走的士兵们却又不动了,这是施密特中士走出十几步远之后才发现的事。直冒冷汗的中士死死地盯着这些胆敢公然抗命的士兵,他不能理解这么一群贪生怕死且平时又在长官的命令之下吓得浑身颤抖的新兵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有了和他叫板的勇气。部队里的老兵所剩无几,那些浑浑噩噩、只顾着抽烟喝酒的家伙根本就没心思教唆新人公然对抗他这个代理连长的权威。
“你们……怎么不走啊?”他喘着粗气,眼角有血丝浮现,“都给我赶快走,把人抬走!”
士兵们仍然毫无反应。打算拿出手枪吓唬士兵们的施密特中士在视线落到那几把步枪上的时候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敢把心里的念头付诸实践。不知不觉间,他有些畏惧了。跟对方手中的枪讲道理是没用的。
“长官,你就放他们走吧。”过了半晌,其中一名抬着担架的士兵开口了,他走出人群,来到前方,和施密特中士对峙着,“他们已经是残疾人了,你就是把他们扭送给宪兵队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