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5-EP4:戡乱(8)(1 / 2)
消息是从什么地方走漏的、又有谁在这个过程中充当了叛徒呢?麦克尼尔不知道,伯顿不知道,博尚也不知道,长期住在香巴拉浮岛的各个研究所里工作的舒勒和岛田真司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尽管他们在舒勒和岛田真司联手开发的工具的帮助下逃过一劫、避免被东盟的警察或血盟团民兵投入监狱,但计划被敌人识破的失败阴影已然笼罩在众人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盟的局势变化速度之快让麦克尼尔很难长期在同一个地方逗留,他简直成为了活跃在兴亚会的游击队员,只不过他的对手不是兴亚会本身而是兴亚会内部其他在他看来危害更大的派系。把他们千辛万苦地从敌人手中截获的重要货物交给了舒勒后,麦克尼尔暂时放下了其他心思,他决定返回中南半岛北方,既是为了躲避新加坡的善后工作,也是为了在他们手上开办的各项工程。急于把长远的工程在自己可预见的范围内完成,固然是急功近利;不管不顾地把相关事务全都抛给后人,同样堪称最不负责任的做法。
“我们在南方折腾了这么久,一无所获。”彼得·伯顿刚回到他们在老谷县的办公室,就决定连续多日不出门,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的过失,“看来还是我们手边的情报太少了,以至于即便我们能够判断出敌人的动向,却不能就此查明他们的目的和下一步动作。”
“也许还不算一无所获。”麦克尼尔纠正道,“起码我们现在可以从身边的盟友中找出那些最不可信的人。”
在追查东盟人口贩卖和走私犯罪的过程中,依据先前舒勒的微型侦察无人机获得的情报,麦克尼尔顺藤摸瓜地找到了疑似在2115年年初策划在胡坦班达刺杀迪迪埃·博尚并对金边的国际会议中心发起袭击的罪魁祸首谢尔盖·彼得洛夫,恰好在对方和他的幕后主使关系最脆弱的时候成功地引起了怀疑并导致彼得洛夫险些被杀,彼得洛夫因此暂时投靠了麦克尼尔并同麦克尼尔精心策划了新加坡的伏击。虽然彼得洛夫本人已经在新加坡遇害、他的同伙也四散奔逃,麦克尼尔愿意暂时为对方掉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以彼得洛夫的表态和中南半岛北方某些袭击事件中零散的证据作为根据,麦克尼尔决定将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和俄人正信联盟列入怀疑名单之中。他相信那天深夜出现在仓库附近指挥武装人员袭击他们的敌人首领正是马卡洛夫,哪怕他没看到对方的真面目而只能模糊地在熊熊燃烧的火海另一侧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如此一来,另一个更为艰难的问题摆在了麦克尼尔的手边:是否应该立刻对马卡洛夫的那些俄罗斯商人朋友们采取行动?
经麦克尼尔这么一提醒,彼得·伯顿也感到事态严重。他相信麦克尼尔的直觉,决策过程中允许直觉存在是不违背理性的,那又不是以感性干扰决定。
“……但他们很有用,不是吗?”两人在公寓楼所住房间的客厅里对视了将近半个小时,伯顿吞吞吐吐地劝说麦克尼尔暂缓行动,“你又没有看到王鱼的真面目,这时候如果我们假装完全不在乎对方的什么,说不定马卡洛夫还乐于和我们继续心照不宣地合作呢。要是现在突然找借口把他们驱逐,不说什么更抽象的经济影响,光是老谷县突然涌现的大量无业游民就能把我们活活撕碎。”
“奇怪。我再一次感到好奇:这么好用的办法,为什么兰芳赤子不去效仿呢?”麦克尼尔烦躁地用空瓶子敲着桌面,“他们完全可以开设许多的企业,借助兴亚会的各项新政获得快速发展,以此作为他们以后和兴亚会讨价还价的本钱。”
“你为什么会认为他们没有尝试这么做呢?”伯顿感到有些好笑,往常这时候应该是麦克尼尔来提醒他注意灵活地改变思路,这一次轮到他来指点麦克尼尔了,“也许东盟每一家账目异常、亏空数据诡异的企业,都是他们的提线木偶。不说这些了,即便我们和马卡洛夫的合作结束了,可是现状还要维持下去,我们不能承担主动打破现状的骂名。”
他们无疑处于更被动的局面中,若他们仍是流浪在外的雇佣兵和难民,事情倒是变得简单了许多;而现在,他们则只能赌敌人比他们更缺乏打破现状的勇气。此时,来自兴亚会内部的革新派的支持反而成为了莫大的压力,过度地透支这些人的信任会把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推向更危险的境地,而这也是麦克尼尔暂时找不出报复措施的原因之一。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要是东盟的其他商人愿意跑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做生意,这件事不必他来管,整个中南半岛北方的贫困地区早就走上了通向富裕的道路了。
哪怕是对工程进度进行比较乐观的估计,直到几年后麦克尼尔才能以相对更小的损失和这些人决裂。
他用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伯顿放弃躺在公寓楼或办公室里休息的想法,把伯顿推出住处、让伯顿去代替他应付那些可能因察觉到他返回老谷县而变得再度活跃起来的本地名流们。至于麦克尼尔,他需要对前段时间伯顿动身离开老谷县之前可能泄密的人员进行一番调查。
在赶往他们私自设立的俘虏营兼康复中心的途中,麦克尼尔接到了阿南达的电话,他从阿南达的报告中得知了一个让他差一点从车上跳下去的消息。勉强按捺住了内心的慌张后,迈克尔·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让为他开车的司机返回老谷市的城中心区域,他总要先找到一个对敌人下手的突破口才行。
再见到阿南达的时候,麦克尼尔毫不惊讶地看到三十多岁的泰族青年又变瘦了不少。伯顿不像麦克尼尔那样愿意在身边随时安排一个关系较为密切的助手,所以他在代替麦克尼尔管理老谷县的相关事务时总是找理由把阿南达送去附近的偏远地区办事,倒霉的阿南达每天不是在赶路的途中就是在折返的路上,一来二去,他甚至怀疑自己患上了胃病,并在和麦克尼尔重新见面时忙不迭地向麦克尼尔诉苦。
“辛苦你了。”麦克尼尔不冷不热地说道。
“这不要紧。”坐在麦克尼尔的县议员办公室里,阿南达接过了麦克尼尔递过来的咖啡,只是轻轻地用嘴唇碰了碰杯子的边缘,“倒是另一件事让我感到不安。你们离开老谷县的这段时间,县税务局在整理报告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问题。”
即便8月末的中南半岛的气候仍然炎热,麦克尼尔却几乎冒出了一身冷汗。这当然不是因为年久失修的办公楼里的空调有着超乎想象的威力。不,那只是他私下里和伯顿开玩笑时的推测,世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如果连他随口说出的笑话都能够精准地成为对未来的预言,麦克尼尔还不如去买彩票来证实自己的运气。
“这种事在南方,在胡坦班达……不,我搞错了,我是说在新加坡,很常见。”麦克尼尔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了一盒饼干,权当是消遣无聊时光的安慰,“有许多商人在自己的生意稍有起色后,宁可让生意亏损、让员工甚至是忠心耿耿的老战友丢掉工作并流落街头,也要不顾一切地满足自己的奢侈享受。从这一点上来看,胡坦班达的大富豪们只需享受手边的财产而不必再做生意,真是所有人的幸运。”
“我也希望事情仅仅是几个个人欲望强烈的商人因自己的私欲而毁坏了生意这么简单。”阿南达表情凝重,他那张脸几乎能拧出水来,连带着把麦克尼尔也看得十分紧张,“但是……您难道忘了吗?本地的企业只有两种,一种是本地的实权人物经营的,另一种是作为中介的您带来的。我想,当地人会优先团结起来掩盖他们自己的过失而将矛头对准您。”
有那么一瞬间,麦克尼尔想要站起来大声地驳斥阿南达的意见。是他,是他麦克尼尔和他代表的桑松所象征的那股势力为老谷县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那些只懂在自己的地盘上坐吃山空的家伙有什么本事?要是他们真的像他们平日在宴会中吹嘘的那么多才多艺,老谷县也早就不会是一个半死不活的贫穷地区了。从阿南达真挚的眼神中,麦克尼尔再一次想起了自己过去的经历。不能把公民的未来交到这种人的手中,他们和通用银河那样的星际巨型企业集团一样,是人类公害。
不,这不是他的责任,他和他的战友们已经尽力了。但凡老谷县本地的精英人士们有更多的远见、哪怕东盟成千上万的巨富中有那么几个人看到了中南半岛北方的开发前景,老谷县都不会一直是之前那副模样。既然像阮文启那样的商人对贫困地区不屑一顾、把贫困当成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原罪,麦克尼尔便可以心安理得地说:是东盟的本土公民、是那些东亚人和东南亚人无能,而不是他麦克尼尔错误地信任了一群本来就靠不住的俄罗斯人。
“……他们不会的。”麦克尼尔优雅地用汤勺搅拌着咖啡,以便让咖啡中的牛奶混合得更均匀一些,“没了我们,他们凭什么维持老谷县刚刚有起色的发展状态?凭他们那只装着吃喝玩乐的脑袋吗?”他自己都笑了,“别开玩笑了,阿南达。你和我都知道,他们嘴上用各种美德和个人能力来装点自己支配资源的合法性,实则和马基雅维利的君主一样荒诞而无聊。当然,如果他们真的认不清局势,我们就采取一些必要的反击手段。”
麦克尼尔不会把威胁停留在口头上,他在结束了和阿南达的下午茶时间后,马上把阿南达派去那些被阿南达提及的企业进行试探。与此同时,他还额外要求老谷县的民兵组织注意多观察县内的工厂、工地的运行状况,至于一般公司则没有进行密切监视的必要。做好这些准备后,麦克尼尔又动身前往老谷县教育处,寻找他的另一位盟友阿卜杜拉·巴希尔。
然而,他没有在那栋和一所高中共用同一座建筑的教育处办公大楼附近找到巴希尔,因为一大群市民已经群情激奋地包围了大楼,举着各种宣传他们主张的旗帜、标语,十分激动地要求阿卜杜拉·巴希尔站出来和他们交涉。麦克尼尔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巴希尔出现,只好秘密地使用巴希尔的另外一个联系方式和对方沟通。来自棉兰老岛的摩洛人跟麦克尼尔解释说,他本人正躲在老谷县用于招待客人的酒店里以免被愤怒的市民围攻。
麦克尼尔总算找到了机会把巴希尔约到了附近的一家汽车修理店,店主是麦克尼尔雇佣的密探,这确保了店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泄露给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