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1 / 2)
第279章
“陛下,臣依然坚持认为,陛下当挽留徐尚书,徐尚书尚不到致仕之时!至于臣的理由,不知陛下是想要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东暖阁内,张鹤龄的神色越加淡定,说话间,语气也是格外放松,真好似闲聊一般。
话音方落,张皇后顿时没好气的斥道:“好好说话,你姐夫问你话,规规矩矩的回答,逗甚么闷子……”
“哈哈,无妨,朕都说了是私下相询,无需那般严肃!”
朱佑樘笑着摆了摆手,望着张鹤龄,也是凑趣应道:“那假话是如何?朕便先听听你的假话!”
张鹤龄回道:“回陛下,假话便是,在臣看来,徐尚书虽年岁愈大,但也方只七十有四,朝中七十以外的大臣并不少见,皆为老当益壮,志气高远,譬如,马尚书不就是70余嘛。
此并不为乞老致仕的理由,如今朝中多事之秋,礼部乃六部核心部堂,更该需如马尚书、徐尚书这般阅历丰富的肱骨大臣坐镇中枢。
且徐尚书性格宽厚仁慈,如今礼部也是事务繁杂,除正常事务之外,尚有禁疏、民报、约束朝会礼制之事未曾落定,更该需徐尚书这等深耕京师官场多年的老臣,方能顺利过渡……”
“你这是假话?”
张鹤龄的话言道,让朱佑樘不自觉跟着点了点头,只是点头之后,朱佑樘不由哑然,笑道。
“嗯,是假话!当然,也不算全假,九假一真,或是八假二真,总之,不甚实在便是!”
“哈哈,那真话又是如何?”
“回陛下,真话便是……”
张鹤龄顿了顿,接着面上的放松突然收了去,极为正色道:“真话还是礼部当下多事之秋,有诸多事务竭待落实,离不开徐尚书,非是徐尚书能为多大,威望多高,而在于,这个礼部尚书的位置,暂且无人可比起更为适合……”
“臣假设,礼部尚书一旦出缺,以其他各部尚书调任必不可能,其可选择的人选无非是朝中那几位大臣。礼部侍郎傅翰、程敏政,吏部侍郎阎同,詹事府詹事吴宽,以及……”
“等等……”
闻及此,朱佑樘笑着摆了摆手,轻轻的摇摇头道:“看来朕那日和吏部倪尚书的玩笑之语,真有几分真呢。
谁能想到,你一个被世人鄙夷的粗鄙外戚,能将朝廷部堂大员的迁转,如数家珍般的预测。且……”
张皇后看了看君臣二人,担心道:“陛下,长孺说错话了?”
“长孺未曾说错!”
朱佑樘摇头,轻叹道:“朕倒是希望他说错了!”
“陛下,这是何意?”
朱佑樘笑着拍了拍皇后的手,并未曾解释,反倒是望向张鹤龄道:“长孺,给你姐姐解释解释,朕也看看,是不是朕将你看的高了些……”
“臣遵旨,不过,臣先请陛下,恕臣妄言之罪……”
张鹤龄说话间,见朱佑樘挥手示意无妨后,方继续道:“我大明如今正处于变革的转折之中。太祖皇帝废宰相,加强六部职权,充分巩固了我大明的执政根基。
可时移世易,百余年世事变迁,又岂会一成不变,武重文轻、文重武轻,外廷内臣,中央地方,等等,政治格局更是变幻万千。
其中,内阁便是当先转折的节点中心,也是当下所有关键变革中的核心之地。
内阁作为被太宗皇帝以辅佐定义而设的部门,其成员本只是协助陛下处理公文庶务的辅僚机构。其内本只最高五品官员的部门,自景泰年打破常规的纳从一品尚书级官员入阁之后,彻底走向了另一面。
如今的内阁,大学士更是领尚书衔,入阁三两年便加一品衔的重臣中的重臣,内阁已是隐隐为群臣之首。臣妄言,若是继续演变之下,或许用不了多久,便真正会成为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
臣自感阅历浅薄,不知这般变化,到底是好是坏,或许,令出一门对朝堂而言,亦并非坏事。但臣窃以为,若是换在陛下的立场,或许便并非好事了。
当然,陛下登基十一载,朝野皆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便是令出一们,权威再大,也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陛下仁爱宽和,朝廷也必然能以极好的态势向前发展。可若是陛下之后呢,若然有一日……
内阁首辅大致皆为陛下潜邸之臣,在储君于东宫之时,便是伴着后继之君读书,甚至可被储君称一声先生的人。
这般身份,执掌中枢,统御群臣,是不是……臣再大胆妄言,是不是有一日,某位颇为强势也颇为有能力、意志的辅阁大臣,在某一时刻,敢堂而皇之的喊出一声‘吾非相,乃摄也!’”
“呵呵!”
朱佑樘淡淡的笑了笑,只是笑着笑着,他的笑容缓缓消逝。
不得不说,张鹤龄的一番话,将他心中的一丝担忧明明白白的道了出来,甚至,张鹤龄比他想的要更深一些。
他所担心的是,内阁这般部门,若是再继续演变下去,权柄自然会越来越大,统御群臣不在话下。
当然,他这般担心,也只是作为皇帝的敏感,他倒并不是真的担心大臣权柄过大,会有如古时宰相一般,达到与君分庭抗礼的地步。
毕竟,大明开国太祖及太宗文皇帝,两朝的体制耕耘,皇权的至高已深入人心。
朱佑樘真正担心的是,这般形成了朝廷体制的强势部门,一旦皇帝稍昏庸一些,内阁其间再出一两奸臣、昏官,那对朝廷便是极大的打击。
可张鹤龄却是告诉他,想的还是太轻了。
奸臣、昏官影响极大,但忠诚、正直之官便不大了嘛?或许影响更甚都不无可能啊。
想想,假如有一日,后继之君是少年登基呢,或是性子柔弱一些的君主呢,那是何等情景?!
‘吾非相,乃摄也!’
这六个字,似乎向朱佑樘赤裸裸的展示了他及历代先帝都不愿意看到的一幕画面,是一种可能。
且尚有另一种可能,若也是既强势且有意志的皇帝呢,那又该是何种情景?
种种情景,深深的扎在了朱佑樘敏感的心思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