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感激(1)(1 / 2)
翌日一早,青眉取下布袋,发现小飞虫还很有精神地在振动,她兴奋地跑向寝居:“少主人,活着!小飞虫都活着!少主人,您一定长命百岁!主人们也会平安无事!”
她平时声音就清脆,此时更是高亮,但绕过屏风一看到刚刚起身的李妟,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般惊扰,马上不好意思地收了声。
玉华看着她的孩子气有些无奈。
青眉的年纪比少主人还要小一些,总是毛毛躁躁的,在少主人身边已经三年还不能独当一面,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做些像是小飞虫这类无足轻重的小事。
不过,青眉的言听计从却深投少主人所好,当两个人一起冲动的时候几乎什么都会忘掉……
幸好自己在一旁的提醒还能发挥些作用,想必女主人特意加派自己来服侍的这番苦心,少主人也是知道的。
这时青眉悄悄地吐了吐舌头,知错认罚般地上前接过她手中正在浄洗的巾帕,玉华才一扫眼中嗔怪,轻叹了一声。
不过李妟并没有像一般有威严的主人家那样露出不快,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已经大致了解了主仆三人的关系,看到青眉拿着巾帕上前准备为自己洗漱,满面仍是歉意,她偷偷向这小婢宽慰地笑了笑。
这个不甚灿烂的笑容却让青眉的眼神一下子闪亮起来,虽然感受到李妟的支撑还有些勉强,但昨夜那几近昏厥的疼痛却好似已不复存在——果真应了虫神的灵验——她几乎相信她的少主人一定会好起来!
其实自苏醒以来,李妟已经逐渐了解了体内的毒症,她只要保持自己的心绪不会激烈起伏,便能压制住时时的剧痛不至昏倒,而且体力的恢复并没有受到阻碍;再加上廖医工长留下的汤药,虽不能根除却可能真有些效用,让相绞的两力尚未分出胜负,自己好象还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本来她想去院中查探一下昨夜来人是否留下了线索,但是可能以为她的病情加重,芸琬早已吩咐两个婢子这几日一定要让她卧榻安养,不能随意活动。
接下来的日子,在玉华和青眉小心翼翼地侍奉下,她也果然没有再发热、再出现剧痛的模样。
而且她还另有收获,在这少女的寝居内她竟然看到了论语、兵法等书简,之前只能在暗道里偷偷阅读,现在却不需要有任何顾忌,着实让她淋漓尽致地畅读了好几番。
当然,与此同时,她也知道了真正李妟的全部知识储备。
而芸琬见她一日日好起来,在房内的一应起居活动不再虚乏气喘,也知道不能为养病而走向另一个极端,所以便准允她走出房门四处散散心,不过,此时距离那次夜探已是六日之后。
从寝居出来,通过环绕的回廊出了后院,是连着青石子路的一片园林。
顺着对那一晚喧闹声远近变换的记忆,李妟慢慢地沿途查看。
玉华和青眉曾无意间说起过,李家外庄的奴仆也皆被抓来禁在宅中,但一路走来,人数倍增的院落却未听到任何嘈杂、未见到任何混乱,看来李家虽然遭逢危难,但是奴仆的劳作与规矩却没有半点懈怠。
果然,那些可能压陷的草痕明显已经被理平,那些可能蹭落树叶的枝干也随着修整一并被剪掉,就像风暴涤荡后的峦丘沙棱,又变得井井有序而安然恬静,只是,那些可以探究的细节也同时被湮没,无法再证明有人曾经艰难地来过。
李妟缓步慢行,直到触上后院的墙壁。
她抬起双眸,柔光凝望,仿佛想从中看到那人的影像。
舍命相救,赴险而来,最后清楚地接收到自己的意思,不得不选择听令离开,这是多少年共历甘苦相携相依的默契与深情……
眼中泛起晶莹的光泽,心中热潮不知不觉涌|向喉间堵得有些窒息,抚在墙上的手不得不握力成拳。
青眉以为她无力支撑上前搀抚,她收回手,一腔郁结难抑,不由得颤颤轻吐,惹得小婢连忙轻抚顺气。
玉华从内院寻了过来,见此情景,也急忙上前相扶:“少主人,我们回吧……”
李妟看了玉华一眼。
自成为“李妟”以来,她强烈地感受到两种身份两种生活的差异,而这些差异是她不习惯的,饮食起居不习惯,养尊处优不习惯……家人无微不致地呵护也不习惯。
但她正在改变自己隐入这种生活,这一点并不困难,因为自从有记忆开始,她就被训练在不同的场合要有怎样不同的表现。
只是,有些习惯却是无法改变的。
刚刚玉华的一声请行,如果只是担心主人家的身体而劝说,她的语气未免重了一些,而她眉头的凝蹙也并非是迈进院中见到自己之后方起。
捕捉这些一般人不会在意的微小细节,她已不用刻意为之,因为为了把这种本领深刻在骨子里成为习惯,她经历了同样刻骨铭心的种种磨炼,记得仅仅观察这一项,就让她在匈奴上万匹战马中混缠了三个月。
而朋舅舅一开始并不愿意倾囊相授,他说,生活里不需要这样的本领,学得越多,学得越精,对人的思绪和内心便会了解得更多,而最后只会感到越来越多的失望,只会承载越来越深的痛苦,学会了这些,再也无法获得平凡的幸福。
她笑着回道,怎么会呢,能够得到坏人更多的内情,无论防范还是出击都能多一分胜算,而身边的亲人们,无论自己静观动观统观逆观,只会看到深深的情义与高贵的心地,看得多又学得多,自己获得的将是更多超越平凡的温暖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