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浪漫主义（1 / 2）
时玥从咖啡厅烦躁地回到工作室。
周宇琦今天跑来跟她说这些，即使不是妈妈的主意，也是妈妈同意过的。
可能妈妈也知道到安排这次舆论的人与她的身世有关，所以要把她们家与许氏家族的恩怨全都告诉她。
顺便也告诉她，两位受害者在一起了。
真得谢谢他们，跟周宇琦聊完之后，早上新闻带来的压力确实不见了。
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都为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事烦躁。
时玥心烦意乱地在工作室坐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要去找妈妈谈谈。
周宇琦不是说要去加班吗，刚好趁着他不在，她可以跟妈妈单独独聊。
她必须得点醒妈妈，让妈妈明白自己做的事有多荒唐。
于是时玥立即下楼打车过了江。
来到他们住的社区，她用周宇琦给她的备用门卡上了楼。
按了门铃，妈妈很快过来开门。
她看见妈妈穿着油料斑驳的粗布围裙，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随意但优美的发鬓。
“你在画画吗？”时玥一边走进门一边问。
她伸头看了一眼那间空着的卧室，由于她暂时不肯搬过来，房间被妈妈用作了临时画室。
大大小小的画框靠墙放着，屋子中间支着画架，有一种她很熟悉的家的味道。那是妈妈常用的一种牌子的油料和松节油的清香。
“是想画画的，但没法安静下来……”
妈妈脱下围裙，试探着问：
“宇琦跟你说了？……”
她已经猜到了时玥的来意。
这些天她一直想跟时玥说的，只是实在开不了口。
“是，他什么都跟我说了。”
时玥定定地看着她：
“你真的打算跟周宇琦在一起？”
妈妈的眼神有些闪躲，但还是点了点头。
时玥无语：“什么时候的事？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发展成这样？”
妈妈的表情有点窘，跟她说出了实情。
原来是在她们第一次去美国参加周宇琦毕业典礼的时候，时玥自己回国，周宇琦留她在纽约住一阵。
那段时间可以算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单独相处。周宇琦把她照顾得很好，陪她出去旅行、写生、谈心。也就是在那时候，他开始表露想跟她在一起。
妈妈含蓄地拒绝了，让周宇琦明白这不可能。但从那时候起，她也开始对他有不一样的感觉。
上一次舆论闹开，周宇琦担心许子云会找上她，回来接她去纽约。
那几个月再次单独相处的时间里，她的内心开始活动了。
回国以后，她在桐市和这里来回往返了几次，终于决定接受跟他在一起……
时玥听完这段罗曼史，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难怪妈妈这段时间把东西都搬过来了，猫也接回来，看来是打算直接住在一起了。
她这一阵子只想着跟他们隐瞒与许洛斐交往的事，自己心怀鬼胎，完全没注意到妈妈跟周宇琦之间有什么异样。
时玥心里别扭地要命，毫不客气地叫道：
“你理智一点好不好？你可比他大了16岁！”
“我们都不介意年龄……”
“现在说不介意，因为你现在看起来不像45！但等你6岁了呢？他还不到45！你不觉得这个年龄差得很离谱吗！？”
妈妈没说话。
时玥继续叫道：“你年轻的时候不谨慎，现在这个年纪为什么还不能谨慎一点？难道后面还想给他也生个小孩？”
她越说越觉得崩溃：
“我一直把他当哥哥，这简直……简直伦理混乱！你被人嘲笑了半辈子，难道还觉得不够吗？这些年相处的朋友、画友，都知道你把周宇琦当儿子样养。后面要跟他结婚，你让他们怎么看你！”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
“那你想过周宇琦没有！跟自己养母结婚，他以后还怎么跟同事社交？还有我！”
时玥接着叫道：
“如果不是因为我是私生女，也不会被男朋友家里这么嫌弃！……”
她说不下去了。
一想到驰早，她就觉得自己万分委屈。
她其实对自己是私生女的身份一直很敏感，到现在都不敢跟朋友们直面谈论这件事。
而驰早的家人，对她已经避之不及了，如果再爆出她妈妈跟哥哥在一起，别说那种精英家族，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他们家很病态。
“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任性，有没有人为我考虑过！”
时玥叫着叫着忍不住哭起来：
“世界上有这么多人，找个年龄差不多的人结婚，这难道很难吗？你们要外面的舆论把我骂到什么程度才甘心！……”
妈妈见她哭，也开始慌了。
她还从来没见过时玥发这么大脾气。
关于跟周宇琦在一起这件事，她其实真的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
第一次从美国回来，她有想考虑跟身边其他追求者相处试试，却完全无感。
周宇琦也坦白过，他从很早很早开始就没把她当长辈看。在纽约的这些年，他交过几个女朋友，但都没办法走心。
这一次从美国回来，妈妈一直拿不定主意。直到有一次，她坐在画店里收拾东西，看到过往的邻居们向她投来窥探和嘲讽的眼神，才突然发觉，自己受够了。
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人呢？
就算她放弃所爱，本本分分地凑合着过完这辈子，也没有人会为她立一块贞节牌坊。
到底图什么呢？
还不如豁出去，可能离幸福还近一点……
所以她才下定决心搬了过来。
可是，她可以谁都不在乎，却没法不在乎自己唯一的女儿。
她明白一个长大的女儿，肯定会对妈妈的感情提出自己的看法，却没想到时玥的情绪会这么大。
她忘了自己女儿其实跟她很不一样，比她要理智的多。
时玥从来不是为了感情不计后果的人，也没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要这么做。
妈妈迟疑地说：
“……我跟宇琦商量过的，等把他父母的事情解决好了，就再次到国外去，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时玥还在哭着，没说话。
看着女儿一直哭，她的心也开始痛了。因为时玥长这么大很少哭。
时玥从小就跟着她一起被人指指点点，也从很小的年纪就明白自己的家庭很特殊。
她一直独立又懂事，在外面受了委屈从来不说。在别的小孩都在跟朋友玩耍的年纪，她一直埋头画画，到了假期就帮她看店。
她一直在努力让她省心。
反而是她不能让女儿省心。
这两年时玥遇到这么多困难，受了这么多委屈，做妈妈的非但帮不上忙，反而是个麻烦。
时玥跟前男友分手的事，绝大部分是因为她造成的。
因为她年轻时候不检点，未婚生子，才害的自己女儿被人轻视。
她了解时玥有多喜欢那个男孩。
那是她的初恋，她从前每次提起他都神采奕奕。所以那时候，她本不想让时玥毕业后留在这座城市，可看到她那么努力，就没忍心反对。
然而到最后，他们还是分手了……
妈妈手足无措地看着时玥哭泣了一会，每一滴眼泪都滴在她的心头。
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却没能照顾好。
女儿出落得这么优秀，可还是被她拖累了……
她突然觉得很抱歉。
如果不是自己这么多年挑剔，但凡找个正常的男人嫁了，时玥也不会在网上被人骂成这样。
妈妈连忙抱住她：
“好了，不哭了，你不同意就算了……”
她用手擦去时玥脸上的眼泪，
“……不同意就算了，我明天就搬回去，今天晚上就收拾东西……”
妈妈这样说，时玥却更难受了。
搬回去，回到那座山城里，继续接受人们的嘲笑吗？
因为她的出生，妈妈这么多年被人嘲笑的还不够吗……
从前也有人给妈妈介绍过对象，可条件好的都介意她未婚生子，带着个女儿。等到后面再接手抚养周宇琦，就更没有合适的人可以挑了。
妈妈在古城的流言蜚语中整整生活了二十五年，孑然一身，照顾两个孩子，照顾外公，把一个家支撑起来。
现在她自己可以独立了，却开始埋怨妈妈没有找个油腻的离异人士凑合，给她伪装出一个正常的家庭？
她为什么会这么自私？！
她现在二十五岁，身边有朋友、有事业、有优秀的男生为她着迷。
可妈妈那时候呢？
为了照顾外，照顾五岁的她，妈妈没法离开家乡，只能在人们的嘲笑中画画挣钱。
但妈妈永远是温柔缄默的。在她记忆中，妈妈面对她永远是一张温暖的脸，从来不对她发脾气……
时玥连忙哭着抱住她：
“我不要你搬回去！……”
她开始自责，自己最近为什么变得这么暴躁。可能她确实是被许洛斐惯坏了，总是随心所欲地发脾气……
时玥擦擦眼泪，开始冷静下来。
她打量着妈妈。
虽然妈妈满脸不安，但还是那么美。甚至比她印象里更美了。
妈妈这次从纽约回来，对外表十分注意，本来就是肤白如玉、明眸皓齿的美人，现在更是光彩照人。
看来她真的是在恋爱。
时玥突然有点佩服妈妈，佩服她的潇洒。
这个年纪了，还敢无所顾忌地和比自己小16岁的帅哥牵手谈恋爱，是真的潇洒。
她可做不到，她跟许洛斐谈个恋爱都谈得瞻前顾后。
妈妈始终是浪漫主义的人，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丝中国传统母亲的苦大仇深的样子。她虽担起了母亲的责任，但始终活在自己的浪漫世界里，轻盈而有生命力。
如果不是因为有她这个女儿，妈妈早就可以轻盈地飘起来吧。
这么多年来，她是妈妈最大的拖累。
现在，她还要做妈妈的拖累吗？
之前听到新闻里有人开启忘年恋，她都可以道一声祝福，为什么换成是自己家人，反而就接受不了了呢？
还是自私在作祟。
难道只有可以自己恋爱，妈妈不可以吗？
做了母亲，也还是女孩子，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妈妈这样美丽、这样优秀，被小16岁的帅哥喜欢，完全正常。
那个人如果是周宇琦，就更正常了。
周宇琦最了解妈妈有多美好，他被她照顾这么多年，欣赏她，感激她。
而且周宇琦这么睿智，她前面考虑的那些问题，周宇琦都明白。但面对这些压力，他还是选择跟妈妈在一起。这份感情难道不可贵吗？
时玥擦干眼泪开始跟妈妈道歉：
“对不起，刚才是我任性了……求你别搬回去了，我支持你们在一起。”
善恶真的在一念之间。
只要不那么自私，她发现事情会有不一样的解读。
她努力说服自己，为什么不行呢？
妈妈和周宇琦，都是被许家伤害过的人。生活给过他们当头一棒，他们却兜兜转转成了一家人。
他们在这个污浊的尘世中受过伤、受过骗，却没有对人性失去信心，彼此照顾彼此欣赏，彼此捧出真心，这明明是一件很动人的事吧……
至于别人怎么解读，那是别人的事了。用胡萱的话说，怎么做都不会让那些道德表和喷子们满意的。
所以，管他们呢。
时玥冷静地接着对妈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