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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蝉(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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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棋子之间,人生起落,生死之地,执棋之人此时却在一子落处犹豫不决。“大汗。。。”闻到明慧阏氏唤他,陷入沉思的杨知秋这才缓过神来,轻轻一叹,才将那执于手中许久的棋子放回玉盒之中。“大王还在为辽远一事心烦?”明慧阏氏看着原是那一子落盘之处,此时却是空空如也,抬起头看着杨知秋轻声问道。“你已有了身子,不该来这里。看过我之后便回去吧,待来日这天下定了,我再接你去那上京。。。”杨知秋起身来到明慧身旁将自己身上的锦袍披于她身上,柔声说道。“从未见过大汗如此犹豫心乱,想必是为了狼王吧,既然大汗放不下兄弟情,那又何必。。。”“又何必要拼个生死,可从最初的那一子落下,这盘棋就势必要有个结果,我不下,他也要下,既然要有个结果,那就各安天命吧。”“打仗的事我不懂,但我只知道若能如当初大家一起喝马奶酒,一起草原赛马,那般自由自在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象今天一样。。。”说着这话时的明慧眼眸含泪,望向一旁放在杨知秋位子上的那把金丝骨笛。沉默许久的杨知秋背手走向帐外,“我不想要你说的那帝都上京,我只喜欢我们北月的大草原!”看着杨知秋的背影,明慧喊出了声,停住了他的脚步,却也只是那一刹那,一切便又被那连绵的战鼓喧嚣声遮盖了下去,而他的身影也淹没了在那帐外的的层层枪林铁甲之间,空留她一心凄凉于帐中和那一盘残局相伴。

“阿姐要出关与姓曹的决战!?”望着城头之上已残破不堪却仍在迎风飘荡的赤红军旗,王安道手提宝槊一脸担忧。“这丫头是想要兵逼上京,以破此局,是个险招,却也是我们唯一能行的一步棋。现在我们能做的当是坚守辽远,断不可让北月入境中原,余下的就只能看丫头的了。”何仁望着城外军帐密布,城下硝烟未散的一切,一脸淡然。“可我们就只能这么看着,一点忙都帮不上?”安道狠狠将宝槊扎入地下,一拳砸在城头之上。“说到帮忙的倒真有那么一个,丫头书信里提到的凌平海的十万人马可是要取道奉国袭那北月后路?这倒也是奇怪?”“有何问题?先生”“凌平海推李兰兮为主,颁讨檄文,起兵也应是奔那上京而去,现在竟是奔辽远而来,这岂不奇怪?而李成琪那边更奇怪,从头到尾都未派一兵一卒去那广安府,真不知道这两人唱的是哪一出?”“先生如此说来却真是奇怪,不管如何,如若那凌平海真能从后方袭那北月便是助我,如若不然,他在那外海也搞不出什么幺鹅子,不去管他!”“呵呵,凌平海所图甚大,只不过他现在还在观望,倒也无妨,随他去吧。倒是现在我们这边有一问题要解决。”何仁说完示意安道与他一起下城,两人下得城头,何仁一指城下兵帐之间正在休息吃食的将士,“十几万人马加上城中百姓,日日消耗的粮草甚巨,关中屯粮已快要耗尽,范阳的粮草前日已经起运,不日可达,为防有失,须尽快调配人马前去断天隘,以防北月从此处袭夺粮草,甚至攻夺范阳。”“嗯,先生所虑甚是,只是这断天隘须派多少人马防守为是?”“给我五千人马足矣!”两人正讨论间,却被一人打断,回头一看却是那郭登运正在大步走来。“郭叔你?”“断天隘易守难攻,五千人足矣!”郭登运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安道与何仁相视一下,也认为将此处交于郭登运倒也合适,随即点齐五千人马让他去守那断天隘,只是看着这一队人马离去,何仁心中竟隐隐有一丝的不安,却说不出来是为何,只是再回头看了一眼那远处马上的郭登运,只道是自己心中多虑了。

夜色降临,独坐帐外篝火旁的杨知秋望着那一轮明月,相伴于他的只有不远处帐内的那一盘残局和那一枚于夜色中泛着点点金光的骨笛,“少主,无相传书。”“念”“这。。。”发觉传话者的异样,杨知秋这才回过头拿过传书,于夜色中摊开细细看来。“嗯,传令左部铁骑五万依计出发,一切听从无相调遣。”说完此话,杨知秋扬了扬手示意旁人退下,之后径直起身步入帐内,坐于那棋盘边上,望着那一盘棋局,轻轻于一旁玉盒中拾起一子,放入棋局之中,棋子落下之时,忽见棋局之变化竟异于白日之局,“明慧。。。知我者莫如你。。。”说罢微微一笑,回头再看向帐外夜色之中的那一轮明月,竟是别有一番滋味。

而此时同样在辽远城中看着此轮明月的安道,心中却是另一番心境,坐在自己父亲当年镇守的城关之中,面对着曾经称兄道弟的朋友,而今竟要在此一决生死,而他想要追寻的真相却还只是揭开迷雾一角,他有点迷茫于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马叔若还在该多好。。。他一定会告诉我该怎么办。。。”他怀念起那些逃难的日子、草原上自由自在的呼喊,想念曾经偷偷给他酒喝,告诉他男儿就应当纵马沙场,对酒当歌的“马叔”。。。“在想你博日古阿爸?”何仁不知何时竟来到他的身后,“嗯,你咋什么都知道?”“呵呵,你那酒袋我可还是认得的,来!试试我这一口!”说着何仁将手中葫芦递了上去,接过葫芦,安道便仰头大喝了一口,“如何?”看着正在抿嘴的安道,何仁凑过来问道,“清洌爽口,但还是我这袋里的好,够辣!你尝尝!”说着安道将自己的酒袋往何仁跟前一送,“哈哈!竟是烧刀子!我还以为是马**呢!”说着何仁接过酒袋也是仰头一饮,“当年阿爸也喝马**,但只在他想家的时候,但他说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咱这烧刀子,呵呵,小时候马**他可舍不得多给我喝,倒是这烧刀子我喝了不少,哈哈!”说起往事,安道又猛的灌了一大口,“你这酒真不咋的,但这葫芦可真不赖,还你!”何仁接过葫芦,轻轻抿了一口,笑着看向天上那一轮明月,开口吟念起:“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螟尽清辉发。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谁与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惟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哈哈!”念完也似安道一般仰头猛的灌了一口,“这西市腔现在可是喝一口少一口喽,唉!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再在醉在这西市腔里不知何年何月!”“这酒叫西市腔?”“嗯!若你当年能在那上京好好长大,早晚必也能喝得此酒,可惜这辽远边地,咱这一壶可也就是仅此一壶啦!”“上京。。。先生,你说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呵呵,你说是你的烧刀子好喝呢?还是我的西市腔好喝?”何仁半醉半醒看着安道嬉笑问道,“你这问东答西的!废话!当然是我的烧刀子好喝!”“未必,我却觉得是我的西市腔好喝呢,哈哈!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说完何仁一手拎着葫芦便转身晃着离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安道摇了摇头,无奈的又喝了一口,便收紧了酒袋起身巡营去了。

一夜无话,五更天时正要小憩一会儿的安道却被一阵急报惊醒,“报!西门外有自称范阳援军要求入关!”“什么!范阳军!我何时调得那范阳军的!”安道听到是范阳来军,心中不禁大惊,赶紧起身奔西门而去,人未到西门,却在半路又被一急报拦住,“报!断天隘失守!北月军已陷范阳!”“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郭叔呢!?”安道心中一急,一路急奔西门城头,听着城下范阳军回报才知竟是那郭登运假传了安道军令,调了范阳守军出城来援辽远,再引北月大军潜夺断天隘,继而兵不血刃拿下了范阳,断了辽远的粮草供给。“郭登运!”安道气急之下一刀削下城砖,大声怒喝道。“报!北月大军于北门叫阵!说是北月汗王要见将军!”未及安道气恼完,又一军报传至跟前,“备马!着甲!”听得是那杨知秋前来叫阵,正心中窝火的安道立时下城,披甲执槊纵马杀出城来,与那杨知秋要在那沙场之上面对面决个胜负。“王弟,许久未见,你。。。”“废话少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北月就休想进这辽远一步!我王安道说到做到!”“我今日来此见你,非是要劝降于你,你我相知多年,我知你心志,你也应知我心意,我只想说当日你我承诺,今时今日依然做数。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又何苦在此彼此相耗,你阿姐现在为了你兵行险着,大战在即,能救她的只有你。。。王弟,你看看我身后的这几十万将士,有多少人当初曾与你一起并肩作战,浴血沙场,如兄弟一般生死与共!今日你真的愿与他们刀兵相向,拼个你死我活!难道我北月大草原的马**酒,这么多年了还醉不了你那颗飘泊异乡的心!还暖不了你那亲人尽失,无人相护的孤苦身世!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那份高高在上的所谓忠义二字吗!那我问你何谓忠!何为义!你一家究竟死于何人之手?!又是何人弃你一家生死不管不顾!反而百般追杀!赶尽杀绝!而这期间又是谁将你抚养成人,授你技艺,护你周全!又是谁视你为同胞骨肉,生死与共,百般信赖!你到底要忠于何人!还义于何人!”杨知秋坐于马上,声色俱厉质问安道。一身重甲的安道此时却是一语不发,只是轻蹬马身,驱马来到杨知秋身旁,两马相交时,杨知秋身后的甲士急欲上前,却被其举手拦下。“我且问你,徐度现在何处?”端坐马上的安道正视前方缓缓问道。“看来你已知晓当年之事,也罢,不错,这一切的源头确是由他挑起,但你父亲手中的那份密诏恐怕才是引起这一切的祸端。想那中原王朝已历数朝皆由士门独掌天下,天子不过是他们推出来的代首之人,就算再怎么改朝换代,这天下依然还是他们的天下,而你父亲却手握覆灭这一切的上旨,我真不知道这李崖到底是不是存心想要置你父亲于死地,还是另有想法,他做不到或者说他不肯不能去做的事却要让你父亲来做,而他李家却是坐收渔翁之利,呵呵,帝王之术,杀人诛心,真是好手段!”“我不想再听你那些狐言惑语,我只问你徐度在哪?”安道单手一拧手中宝槊,一股杀气陡然而升,惊得杨知秋座下宝马一声长嘶退了几步远,后方护卫甲骑见状赶忙就要上前护驾,却被安道一手扬起宝槊,吓阻当场,“我与汗王言谈,尔等若再上前,休怪我槊下无情!”听得安道怒喝,杨知秋于马上苦笑一声,待稳住身形后,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莫要再上前。“我绝非想在此狡言诡辩,当年之事确由我与徐度一手策划,而且将你阿姐当年藏身西川、博日古匿身王府之事透露于李成琪的也是我所为,这一切我今日也尽可告知于你,但你也要清楚,我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将事实公之于众,但用与不用,如何用,皆非我所能左右。。。”“你是不能左右,但你可以选择!而我呢!我有得选吗!我阿姐有得选吗!我父亲有得选吗!你不是不能左右,而是你已经做了选择,你又何必在这自欺欺人!你轻轻一句将事实公之于众,却让无数无辜之人命丧刀下,家破人亡,你逼得我们姐弟走到今日田地,难道不是你心中想要的吗?莫要在此枉费口舌了,我现在只问你一句,徐度在哪?!”“也是。。。也对。。。你我今日处境确是由我一手造成,我也不知今日我为何要与你说如此之多,也罢!你要徐度,我给不了。但他,你可以带走!”言毕,杨知秋一扬手中马鞭指向身后,顺着马鞭所指,只见一人被蒙着眼绑于马上,此时正被一兵士牵着马直朝他们行来。待来到两人跟前,杨知秋一把扯掉来人蒙布,“郭叔!”安道一眼认出来人竟是郭登运,“杨知秋!你到底又做了什么!?”安道一扬手中长槊怒问一旁的杨知秋,“他才是真的郭登运,早在你阿姐孤身入草原之时,他便已被徐度所擒。。。赤奈。。。我好久都没这么叫你了,明慧已有了身子,她说她想念当年我们策马草原那般自由自在的日子。。。呵呵,你说她是不是很傻!”说完这句杨知秋一拉马头就要回身军阵,却不知为何又停住了脚步,“范阳已失,辽远守不住的,你当速去助你阿姐,我在辽远待你大仇得报,再来一战了却恩怨。保重!”杨知秋说完一扬马鞭,直入军阵再无回首。

“守正卫道。。。天道几何。。。人心几何。。。枉我游历人间几载却还是参不破。”望着正堂上的四字,何仁感叹良久,“先生,范阳一失,辽远势必难以坚守,如今之计我们当该如何?”正端坐于堂上正位的王安道一身戎甲,拄刀于地,一脸沉重。“你已是一军统帅,你说该当如何?”何仁收回目光回身坐回座位,闭目沉声回问道。“城中存粮已不足半月,守行不通,出城决战,就算胜也是两败俱伤,依然是守不住,我想撤出辽远与我阿姐会合,全力击溃李曹之军,回头再计较下一步,先生意下如何?”“这可是秋儿与你说的,但你可有想过若他取了辽远却依然挥军南下,你该当如何?”“是他说的没错,可他说的也没错,若我是他,坐山观虎斗,止步辽远可尽收渔人之利,何乐不为?”“嗯,你既已计较清楚,那就去做吧。”何仁一捋长须起身便要离去,“郭叔。。。你的身子能行吗?”安道回头看向一旁的郭登运不无担心的问道,“少将军莫要担心,这些日子除了不得自由外,那姓杨的倒也未曾为难于我,郭某此刻便能上阵杀敌,绝不会拖累于你们。”“那便好,我们马上准备,明日子时全军出南门直取紫荆关!”言毕安道提刀起身,与两人一起大步跨出正堂,迎着堂外众将下了出关的军令,“尔等今日弃家园随我出关,实是为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我王安道今日立下誓言,来日我定带尔等重返辽远,到那时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勤者有其业、劳其有所得,我要这辽远不再是兵乱之地!我要所有人都能在此安居乐业!我王安道言出必行,若负此言,必断槊折首,死无葬身之地!”“愿听将军号令!”众军闻其言,皆一扫迷茫之态,士气为之大振,随后各去准备,而城中辽民闻得消息,竟也扶老携幼要随军出行,见此情境,安道内心竟是涌起一丝悲戚,“辽远乃历代兵争之地,要让此地能够安居乐业,难如登天,你竟夸下海口?”何仁望着城下逃难辽民,开口质问。“自当全力而为,也算是替我阿爹做完他未竟之事。还望先生助我!”言语至此,安道转身双手揖礼于何仁面前,“嗯,此事来日方长,先解决当前这些辽民生计吧,你赶紧速派斥候通知沿途府城赶紧准备屋舍、粮食,准备接纳这些逃难的辽民,另外也要赶紧聚兵备防,以防北月挥军南下,秋儿他。。。”何仁说到此欲言又止,“先生是担心他出尔反尔,但我观他感觉似乎不同于往日,哦,他提到明慧有了身孕了。”“大阏氏有了身孕。。。一晃他也要为人父了。。。还是要小心为上,一切照我说的传令下去吧。”安道听到此赶紧抱揖退下,安排相关事宜而去。看着安道消失于城头之上,何仁这才回过头看向城外连绵军帐,心中默念道:“淮安。。。秋儿要当爹了。。。”,心念至此,却又是一声叹息,满怀惆怅间闭上了双眼,只余下耳畔风吹沙起,旌旗猎猎之声。

再回头来看那竹林鹿园之中,正在焚香抚琴的曹庆昌竟是忽然琴弦激断,惊神片刻后,曹庆昌收敛心境,沉声问向帘外侍者,“绍勇到了吗?”“回公爷,沈将军最快也得后天才能赶到。”“公爷,太后、泰殿下仪驾已至鹿园门外。”还未及他多想,门外已来人通报太后与李成泰到来的消息。“嗯,迎驾!”起身正要整衣出迎的曹庆昌不经意间又回头看了一眼案上断弦之琴,正恍惚间又被一声传报醒过神来,“公爷,圣驾到了!”“他也到了,迎驾吧。”说完拂袖回首,在众人簇拥下前往大门处迎候仪驾。

一路无话,四人于林中竹亭中相继落座,“外公为国事一路奔波,辛苦了,琪儿在此先敬您一杯。”说话间李成琪接过一旁已斟满酒的玉杯,双手环揖起身相敬于对面的荣国公曹庆昌,见着景帝起身敬酒,曹庆昌也赶忙起身回敬,“陛下言重了,国事如此,我又岂能安居平江做那悠闲钓鱼翁。”“是啊,只可惜这满朝文武皆是人浮于事,真正到需要用人之际竟无一人能替朕分忧,还是得外公来才能独揽大局,拯社稷于危难之际,就因此由,朕还得再敬外公一杯!”“陛下此言差矣,这满朝文武皆是当年先帝为陛下留下的肱骨之臣,只是陛下年少气盛,还未懂得如何让他们为陛下分忧而已,待再过些时日,陛下自懂得先帝的良苦用心。”“外公所言甚是,只是现在时势,不知外公有何应对之策?”“陛下已授老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老臣自当为陛下奋勇当先,内剿叛逆,外御强敌!还报圣恩!”“呵呵,好!好!好!说得好!外公骁勇不减当年!只可惜现在国中四处用兵,这军力实是有所不逮,除了这十万北府军,朕只能再将这御营天威军也交予您,还望您旗开得胜,马到功成!朕再敬您一杯!”“现在我与那公孙睿两路人马尽出,应对西川、辽远两路叛军,但尚有广安凌平海,不知陛下如何应对?”众人落座后,曹庆昌放下杯子,举箸夹起一藕片时,若有所思的问向李成琪,“外公是否也疑惑于为何至今朕未动那广安凌平海一兵一卒?呵呵,这人啊太过小心,太会算计了,商人嘛逐利的,一如既往,虽说他当年是被您所挟不得已以其身家投注于我李唐,但他运气不错,这投注还算投对了,虽然还不能与您相题并论,但至少保本了吧。那现在嘛,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行商海外的一介商贾,他这回也想象您当年一样玩一把大的,呵呵,所以无论谁胜谁败,他永远只会站在胜利者的一方。先不去动他,只要这乱局一定,他自然会投怀送抱,锦上添花,此人不足为虑!”“你只当他是颗废子,若他不想当这颗废子呢?”一直沉默的李成泰见着李成琪如此自信,不禁有丝嘲笑。“呵呵,不想当?就凭兰兮这块招牌?大哥,你太高看他了。”“兰兮?凌妃的那个丫头,当年本宫就说她们心不在咱李家,现在倒真帮着外人来着,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放她娘俩出宫。”曹太后听到提起当年的凌氏,当下按下玉箸,愤愤说道。听着曹太后的愤懑之言,曹庆昌却只是抬头看向亭外细雨,嘴中细细咀嚼着那清甜可口的藕片,似是未曾听到其妹的抱怨一般,淡然的姿态让亭内四人顿时陷入一种莫名的沉默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芬芳,夹杂着细雨打在竹叶上的声响,四人各有心思,却在这种沉寂中不知如何打破。

“好了!你们两个,今天是在这一家人聚聚,聊聊家常,别老是聊那些国事,喝那些敬酒!”见着局面冷清,正中上座的曹太后忍不住了,出声打破,“圣上,你们兄弟也许久未曾同桌共饮了,今日乃是家宴,并无外人,你们也该亲近亲近了。”曹太后边说边看向一旁曹庆昌身边的李成泰,“陛上,罪臣先干为敬!”听到太后言语,李成泰起身,沉声说完后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继而坐下不再言语。“大哥此次出征,当多加保重,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朕此次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劳动大哥替朕披甲上阵,要说对这辽远的了解,这朝中除了大哥也就没有第二人了。唉,只可惜上将军英年早逝,要不今日也不用劳动二位替朕分忧。”说罢李成琪也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置杯坐下。听到李成琪提到了王峰,座上三人皆有些脸色难看,“好好的聊什么不好,非要聊个死人,陛下,你这也太扫兴了。”曹太后看着李成泰一脸愠色,赶紧埋怨起景帝来打圆场。“陛下就真的认为若那王峰还在,你就真能稳稳当当的在这无忧?”李成泰拿起一旁酒壶自斟自语道,“他在与不在,朕都当在这。倒是大哥,今日故地重游,不知有何感想?”“有何感想?能有何感想,不过陛下倒是挺花心思的,此地倒是与当年毫无二致。”“毫无二致吗?当年可未曾有这场雨,当年的朕也未曾知道这上京城外竟还有这样一处竹林别院,想必当年的这里可也未似今日如此平静安宁。。。哦。。。对了。。。听徐质提起,这院中小道当年铺的是黑石子,朕觉得不好,就给都换成这白卵石了,外公、大哥,你们看看是否比起当年来更为好看些?”李成琪自说自饮间,回头指着亭外林道看向二人。“这鹿园,老臣这也是第一次见识。”“哦,那倒是朕记错了,应是大哥更有印象才是。”“陛下今日若不是想与我问罪当年之事?”李成泰听着李成琪说话,已是心中窝火,索性将话挑开了。“问罪?问谁的罪?你的?还是朕的?母后。。。您说这大唐的天子是朕当好呢?还是大哥坐好呢?”见着李成琪半醉半醒说出了此话,直把曹太后惊得一激灵,差点就失了仪态,“陛下醉了吧,怎么说起胡话了,徐质啊,赶紧的让人给陛下上醒酒汤。”“哈哈,朕就开一玩笑,看把母后吓的,你们看看,是朕的不是,朕自罚一杯!”说罢李成琪大笑间仰起头饮下满满一杯,再回头看向座上三人,却是面色各异,沉寂无语,似是刚才的玩笑让众人对于面前的美酒美食瞬间没了兴趣。“外公居此可否习惯?”李成琪倒是先打破了这尴尬局面,“嗯,还是陛下细心,晓得此处阴凉清静,也便于来日大军起拔,老臣居此甚好。”“习惯就好,要不是这案牍缠身,朕倒也真想到此处清爽休息几日,母后、大哥你们觉得如何?”“这。。。母后我这身子恐怕受不了这阴潮,陛下还是莫要想到此处休憩,对身子不好。。。”“哈哈,母后定还是记着当年之事,心有余悸?大哥呢?何不就在此处住下,趁着这两日与外公好好推演下这出兵一事。”听到李成琪要让自己住这鹿园,李成泰陡然一把握紧酒杯,却待发作之时忽又眉头一紧,手却松开了酒杯,双手抱揖道“陛下所言甚是,我正有此意!”“那好,两日后还在此地,朕亲自为外公、大哥送行!”说着李成琪在一旁内监徐质的搀扶下起身,“朕今日高兴,倒是多饮了几杯,乏啦!先回去了,你们没事继续喝!勿送!”边说边挥着手晃着身子走出竹亭,待他与徐质身影消失于亭外林道尽头之时,一片竹林摇曳中竟缓缓走出十几名黑甲覆身,鬼甲遮面,手持仪刀的武士来,在无视亭中三人的目光下,列成两队紧随李成琪的方向缓步离去,一身重甲下的虎头军靴踩在林道上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眼见这一幕,曹太后竟是失态的掉落了手中玉箸,呆愣座位半晌发不出声来,倒是见惯了血腥的曹李二人,此时心中虽也是一阵惊愕,但依然故做镇静斟酒自饮,只是持壶之手皆不似方才那般沉稳而已,抖然间倒让杯外溢出了不少酒珠子。“这。。。这琪儿到底是想做什么啊?这。。。这难道连自己亲人也要如此对待吗?!”曹太后半天才回过神来,抽泣着起身,在身旁女官的搀扶下掩面匆匆离去。此时亭中剩下的曹庆昌、李成泰二人,从方才惊愕中回过神来,相对无语许久,“外公还跟当年一样,事到如今还是狠不下这条心。”李成泰离席拍拍了身上衣物,对着一旁的曹庆昌淡淡说道。“你们这两个狼崽子,若我象你们一样,那你们今日还能站在这里予我难堪。。。就说今日吧,若换成是你,恐怕我们在座的没有一人能活着走出这鹿园!”说罢曹庆昌拍案而起,正待要步出竹亭之时忽又收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李成泰,“你们两个竟无一个象他,唉!”一声叹息后,曹庆昌转头离去,一旁的侍者正要撑伞,却被其一把推掉,愈加大步的冲入那渐渐细密起来的林间雨幕中去。

“徐质。。。那谁有动静了吗?”躺在车内闭目养神的李成琪忽然出声问向跪在一旁的徐质,“回官家,昨夜连方德已在城内醉仙居密会了成泰殿下,具体说些什么。。。监门卫防守严密,孩儿们不好靠近。”“连方德。。。把这些人都盯紧了,两日后都给朕拿了。晚些时候叫张彦过来。。。朕累了,没什么事今日的朝见都回了吧。”徐质正要低头应声却又被李成琪一句问话打断,“大哥是怎么出的宫?”“回官家,是太后那边的几个不懂事的,老奴已经处置了。”“嗯,你做事朕放心。”“唉,老实说这世上做事最让朕舒心的就你和荣国公了,可惜了外公不象你,跟朕一条心。唉。。。可惜了。。。”嗫嗫着可惜了三个字,景帝竟似睡了过去。跪在一旁的徐质轻抬眼眸,缓缓移动了几步上前,拾起了掉在身边的披被给李成琪披盖了上去,待整好一切便又回身轻轻退出内厢,在外厢处透过半开的车窗看着外面那愈下愈大的雨景,朦胧间记忆中的场景似是又再浮现于眼前。。。那一场滂沱大雨中,一名身材瘦弱的小内官被人拖到宫中角落一顿殴打,又被扔到雨中任其自生自灭,可就算是这样一天一夜他竟然还坚强的活着,苦苦的坚持着,一步步想要爬回屋内求生,那些害他之人见状干脆将其一把抓起扔到了宫中储水大缸中,还不顾他的挣扎死死将他往那缸底按,就在他声嘶力竭就快要放弃之际,那于暴风骤雨中传来的稚嫩喊声却将他从地狱中拉了回来,他已不记得了她的长相,模糊的记忆中只有那一声“住手!你们放开他!”刻在了他的内心深处。他睡了很久,醒来时才知道救他的是个叫子妤的小姑娘,后来他才知道她是墨家矩子的女儿,再后来他看着她跟着李崖入了宫,成了小公主,看着她嫁入王家,看着她带着安生入宫省亲,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她,直到最后她不再进得宫来,他才知道她不在了,而那时的他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内官,他已是宫中内官之首,执掌一方生杀大权的大内监-徐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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