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愈加复杂(2 / 2)
“这我可说不准,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也只能做这么些事了……接下来,我们就好好地休息一下,松驰松弛神经来等待明天的工作吧。”
12月15日,也就是自“abc的诅咒血案”发生以来的第四天,也是我们连续待在国家警署的第四天,一大清早起来,我就看见吉尔伯特坐在办公桌旁。他用手托着半边脸颊,一动不动地,只是不时地眨眨眼睛,并用那似平在漫视远处的眼神“张望”着这个世界。但我敢肯定,此刻他定是什么也没看到。在他的心里,这时只有思维在不断地跳跃,以至于已容不下任何其他感官。我之所以下此结论,是因为他现在的动作、表情,令我再也熟悉不过了——这正是他在思考的独特标志。
看着他此时略显疲惫的倦容,我真怀疑他昨晚——或者是说今天凌晨几乎没有睡眠。我猜测他之所以没有入睡不仅只是由于单纯的思考,而更像是因为一种内心的不安和忐忑——他正是为了这才在反复地仔细揣测。
发觉我们都起来后,吉尔伯特便立刻催促诺克斯警官到《时报》报社去调查。警官见状,只好连早餐也没有顾上,就带着几名下属匆匆地出去了。这更加坚定了我的猜测,一定有什么东西让吉尔伯特很不放心。可这究竟是什么呢?
现在,警署里我认识的人就只剩下了吉尔伯特、科尔曼和克兰。开始,我们就案情讨论了一会儿,但由于吉尔伯特没有真正地投入而显得很没趣味。于是我们又聊了些闲话,比如现行的政治体制、一直委靡不振的股市以及过了好几个月的欧洲足球锦标赛……最后,我们的话题扯到了艺术上。一听到“艺术”这个词,原本一直沉默的吉尔伯特竟突然地加入了我们谈话的行列:“艺术,人类智慧的不朽结晶,像我就很喜欢美术……哦,对了,科尔曼,我听诺克斯警官说你很擅长美术。”
“不敢当,我只是略懂一点而已。”科尔曼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的确很爱美术这玩艺儿,它已成为了我人生的一部分。”
“其实我对美术也情在独钟哩。”克兰也不甘落后地说道,“我尤其喜欢油画,特别是梵·高的画。”
“画……说不定……在卡尔文被杀现场,原本贴在墙上的就是一张画。”我断断续续地用着期待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说完后,我马上发觉,这完全扫掉了大家的兴致。
还好吉尔伯特故作郑重地跟我打了圆场:“是啊,很有可能就是张画啊……这很值得考虑……算了,暂且不提这个了。查理,我突然想起我有很久没到弗兰克斯画廊去了,你能陪我去一趟吗?应该没有问题吧。我想诺克斯警官在下午以前是回不来的,格伦那儿任务也不轻……我出去一会儿不会碍事的。科尔曼,如果有什么急事,就打我的行动电话。克兰,你就在这里专心地做你的报道吧。”
此时我很明白,吉尔伯特去画廊完全是为了暂时松驰一下紧绷的神经,借着艺术的翅膀飞出疲劳的海洋。他以前常常这样,现在也不例外。于是我二话不说地陪他走出了警署。
弗兰克斯画廊并不太远,所以我们选择了步行,这也有利于使吉尔伯特得到放松。我们走着走着,刚开始谁也没有作声,只是观望着两旁的街景。我从内心里极不想打扰吉尔伯特此时难得的一丝清闲,但由于强烈好奇心的驱使,还是让我不能自己地问出了口:“吉尔伯特,今天早晨你那么不安,是为了什么呢?……我看你昨晚见到那张名单表时似乎得出了什么结论,因此我猜你一定是还不能肯定这个结论,所以疑惑不安,于是就需诺克斯警官去证实,对吗?”
“大致被你说中了。但我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只是一个猜想——一个猜想罢了。”吉尔伯特平淡地说。
“是怎样的猜想呢,告诉我好吗?”我恳求道。
“好吧。但我有言在先,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也就是说,事实也有可能完全相反……我一直以来都认为卡尔文留下的‘死者留言’是这个案子里一个最大的关键之一,而对于那个‘半张空白稿纸’的留言,我想应该暗示着凶手的一个特征。我首先想到的是名字,于是看到克兰时,我便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要克兰将卡尔文好友的名字一一说了出来,为的是看看其中有没有与‘半张空白留言’存在关联的名字。然而,天啊,这其中竟然有一个!”
“什么!是哪一个?”我万分惊讶地喊道。
“是这个名字——海伦·布莱克·帕利(helenblackparley。”
“但是,我看不出这和‘半张空白稿纸’有什么联系。”
“真的不明白?那么你听好了,‘一半(half的第一个字母是‘h’,‘空白’(blank第一个字母是‘b’,而‘纸’(paper的首个字母是p——连起来就是h·e·p!“
“天啊!海伦·布莱克·帕利(helenblackparley的名字缩写也是h·e·p!”
“对啊,出奇的巧合,不是吗?”
“我想这不是巧合!”
“或许你是对的。但我想我是忽略了点什么。就算我刚才的解释很说得通,可我感觉,这就像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一样,虽然很接近百分之百了,然而就是差那么一点。”
这时,我们都不作声了,都是由于回到各自的理性之中而沉默。我心里想着,刚才吉尔伯特说他忽略了点什么,到底是忽略了哪点呢?我冥思着,回忆着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每一幕,回忆到卡尔文被害现场的情景……突然,我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我终于明白吉尔伯特不安的所在了。正当我想说出自己的想法时,定睛一看,我们已经到了乔治大街,而弗兰克斯画廊此时也已印入了我的眼帘。
我俩走进了画廊,老板见是熟客,便立即过来招呼、寒暄了几句。老板是一位名叫洛娜·弗兰克斯(lornafranks的女士。她已年过半百,但至今似乎还是单身,而且她的穿着也十分讲究,几乎全是来自意大利或是法国的名牌。她之所以如此地拥有着相当可观的财产,全赖于自她的祖父蒙塔古·弗兰克斯(montaguefranks起,一家三代都是全国乃至世界都很有声誉的画家。据说她自己所创作的一幅有关阿尔卑斯山的风景画,在纽约拍卖时就被抄到好几百万美元的价钱,这就更不用提她那声名更加显赫的祖父了。至于她现在开这个画廊,也并不是为了生计,只是完全为了推广她喜爱的艺术罢了。
由于吉尔伯特曾经帮助过这个画廊找到了被窃的价值连城的名画,并且还使窃贼得以绳之以法,因此老板弗兰克斯女士对吉尔伯特十分地尊重,每次我们到这里来,她都十分热情。现在,她正向我们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最近的一批新画。
“吉尔伯特先生,我昨天弄到了一幅珍品!”
“真的吗?我倒很想见识一下。”吉尔伯特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跟我来。”弗兰克斯女士说着,把我们领进了里面的一个房间,指着墙上的一幅用十分崭新而高雅的画框框起来的油画,说道,“就是它了!”
这是一幅色彩强烈,但色调又比较阴沉的画。它的用笔十分地细腻,然而每笔之间又毫无遮掩地流露出了一股阴邪之气——这也难怪,因为画的内容是一名伤痕累累、已经有些不成人样的勇士,在地狱里同一个身体庞大、极具丑陋的魔鬼殊死搏斗的情景——整个画面呈现出一派鲜血淋漓的震憾景象,让人看过之后心里多少会有种挥之不去的不悦——但凭心而论,这的确是幅不可多得的佳作。
这时,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吉尔伯特,没想到他竟两眼死死地盯着画面,显得那么的紧张和严肃。到底怎么了?
“弗兰克斯女士,你……是……怎么得到这幅的?”吉尔伯特的语气十分激动,以致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弗兰克斯女士显然被吉尔伯特此时的神情吓了一大跳,也吞吞吐吐而怯生生地小声说道:“这画……这画怎么了?”
“这画……这是……”吉尔伯特一边从口里挤出几个这字一边用正在微微颤抖的手指着这幅画右下角的签名。
我凑过去仔细一看,顿时大吃一惊。签名正是t·阿特金斯(t·atkins!
“这是瑟斯顿·阿特金斯(thurstonatkins画的吗?”我连忙问道。
“对啊。”弗兰克斯女士缓了口气,说,“这正是前几天被杀的伯特伦·阿特金斯的父亲瑟斯顿·阿特金斯先生的作品。瑟斯顿·阿特金斯先生生前不仅是全国的首富,众所周知,他还是个相当有名气的文学家、画家。像他这样极富传奇色彩的名人所作的画,我早就梦寐以求了。当我昨天拿到这张画时,简直惊讶极了!后来经过我仔细鉴定,发现这确实是真迹,那种心情可想而知——我几乎要快乐得疯掉!”
“你是昨天得到这幅画的?你是怎么得到它的?”吉尔伯特急切地问。
“说来还真有趣呢。”弗兰克斯女士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昨天下午约摸五点半,也就是画廊要打烊的时候,我走到门外,本来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往我们这里赶来的顾客,我无意中向右一瞥,却发现有一个用墨绿色帆布包起来的包裹靠在我们店外的墙上,从那包裹的形状来看,我下意识地感到里面是一幅画。我看到周围也没有人认领,于是将它拿了起来,打开一看,里面呈现出的就是现在在我们面前的这幅画了……吉尔伯特先生,说来也真奇怪,我记得昨天下午三点半左右的时候我也在门外站过一会,那时这幅画还没在那儿。”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昨天下午大约三点半到五点半之间把这幅画放到了你们店门口?”
“没错。还有一个地方很奇怪。我本以为这幅画一定是什么人遗失的,失去了这样一幅珍品,想必失主一定非常焦急吧。于是我昨晚特意一直没让画廊打烊,还叮嘱我的几名店员一直在门口注意着,一见有来找寻失物的人,就马上叫进来。尽管我对这幅画爱不释手,但如果有失主来认领,我还是会物归原主的。但奇怪的是,直到现在,也没见有什么人到这附近找东西。我想,这可能是……”
“可能是有人故意将画遗弃在你这里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吉尔伯特先生,要是真有人会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遗弃的话,那他一定是有什么企图。我因为这个而很不安,我很害怕有人会在背后使坏呢。”
“不用担心,您还有我这个朋友呢。”吉尔伯特边说边对弗兰克斯女士微微一笑,这一笑充满了一种使人感觉安稳的力量。
“您在发现这幅画时,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吉尔伯特继续问道,“比如画的四个角上贴了透明胶带什么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幅画的四周都留出了些空白,而这些空白的四角原来都是贴了透明胶带的,透明胶带上还粘了些白色的粉末,像是墙灰之类的。我后来才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胶带扯掉了……这胶带有哪里不对吗?”
吉尔伯特没有回答,自己在默默地思考着。此时我俩心里都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事实究竟说明了什么。目前的三宗命案其背景都与阿特金斯家的“abc的诅咒”有关,而现在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却是与这一切密切相关的瑟斯顿·阿特金斯的作品,而且还曾贴过粘了墙灰的透明胶带。在卡尔文被杀的现场不正是发现墙上贴的东西被调了包吗?难道这幅画就是原本贴在命案现场的?现在想起来,卡尔文的遇害时间是昨天下午三点左右,这幅画被扔在这儿是昨天下午大约三点半至五点半之间。假如有人在凶手行凶后,进入命案现场调包,接着再把调了包的画扔在这儿,那这个时间刚好很吻合。问题就是,是谁调的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时,吉尔伯特已完全没有了赏画的兴致,拽着我,匆匆向弗兰克斯女士道了别,便急忙赶回警署。
“这个案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吉尔伯特在路上这么对我说,“我们不了解的太多了!我得抓紧调查了。我不想让某些线索被时间所掩埋!”
听了吉尔伯特的这番话,我自己也暗暗在考虑着眼前的这一切,但我却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面对越来越复杂的事实,我仿佛坠入了一片迷雾之中,毫无方向,漫无目的。此时此刻,我只是义无反顾地跟着吉尔伯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