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初雪(1 / 2)
夜已深,据点内陷入宁静,细微的鼾声被一阵寒风吹断。
战士在被冷醒的同时就下意识地蹦起看向窗外,见平稳依旧、没有急促的军号催命似地连响,才恍然地重新躺下并将杯子捂得更紧一些。
值此危急战时,比起欢宴,久违地安稳睡眠反倒更为难得。
除了极少数尽职尽责放不下心的老战士依然在站岗外,绝大部分的战士们都陷入了梦乡,或许在一场欢宴后,他们便能够梦到那胜利的光景。
但睡不着的人其实还有很多。
“迪卢木多接触了他,没关系吗?”一道清亮的男声响起。
声音的主人关上房门,自己则是站在了门后的阴影当中,难见其面貌与表情。
夜晚的空气密度让声音变得更大,他的问话只是一出口就传达到了房间的角落。
角落里,原本不会被注意到的轻微叮当声停止——
“没关系。”
手上停下的动作继续,回答的人搅拌好了什么,伸手拿起了一旁的开水壶。
“他总会接触到一些人的,迪卢木多的话是个好人。”滚烫的水流被倒出,话语透过白雾听起来有些云里雾里,好像是真的不在意。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阴影中的男人再度发话,有些不满。
“你不用担心。他们只是交个朋友,喝喝酒聊聊天而已,不是吗?”那人闻了闻杯中传来的香气,点了点头。
“明明一开始就是你做的决定,现在出了意外你又不在意?”男人的不满更甚。
“哼嗯?”将杯子放下,那人又拿过了一罐干花,“明明一开始是你不情不愿,现在稍微有了一点变化又第一时间跑过来质问我?”
男人听此,更急道:“这事既然已经开始了,就不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这其中牵涉多少,又因此死了多少人!”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
干花被揉碎,轻轻地洒进杯中,那人透过白蒙蒙的玻璃窗看向窗外的夜空,似乎是觉得时候正好,便拿起杯子转身。
“你说得对,这事既然开始了,就不再是我一个人能够控制的。”那人走近了,可至始至终都没有看男人哪怕一眼,“但也还不至于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顿,那人越过自己推开门时,他无端地感到了一股恶寒升起。这股直冲脑门的寒意冲散了愤怒,带回了理智,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整件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身份。
男人沉默,身后的门缝传来了最后一句忠告。
“你最好安分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老老实实地看到最后就好。”
后厨重新陷入寂静。
呼出一口气,扬起的白雾又被风吹散。
白色的星点滴落在脸颊上,在短暂的刺寒后就只剩下了水滴般的湿润触感。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了太久,又或许是心中始终萦绕着烦扰,更有可能是龙角卡着头以至于只能平躺着睡不太自在。总之不得入眠的将问我最终还是下了床,推着自己的轮椅再次来到了小院当中。
拜早上的大战所赐,他现在不仅能独立上下床,还能推着轮椅走出去好远。
目前的状态勉强可以称得上是otto了。
这不,见窗外开始飘起了雪,他便不自觉地推着轮椅向前,一直到转过头看不见那间小屋、双臂酸痛得不行的时候才停下。
将问我抬起头,看着点点雪花越来越密,如漫天飘散的蒲公英一般顺着微风凌乱地坠下,装点在树梢之上,装点在草叶之间。
雪在飘,洁白侵染着眼前的世界。
人体的温度融化了雪,水滴滑落,又在滑落当中被低温凝固,只留下数道泪痕。
少年怔怔出神。
将问我是没见过雪的。
在神州大陆的南方,星空的瑰丽还可以自乡野间的夜空窥见一角,但一夜间就能将熟识的事物换个色调的银装素裹只能说是永无缘分。
少年不喜欢旅行,对花费上大多时间与钱财、只为去看别人早已看腻的东西的行为嗤之以鼻。
将问我以前只是听到“旅行”这两个字就觉得疲惫感爬上脑后,他向来认为假期就应该是用在睡懒觉和宅缩在自己的小房间内享受私人世界的时间。
和朋友一起玩?有互联网和游戏还不够吗?买个联机游戏可能比出去玩来回的车费都要便宜。
将一切的放松与娱乐局限在小小房间内的少年,对遥远的北方,对“雪”,从来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甚至于“冬天”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更加寒冷的春天罢了。
没有去过北方,没有旅行过,自始自终把心放在那片封闭空间内的将问我
如今置身万里之外,第一次用皮肤体会到了专属于冬天的色彩。
震撼吗?感动吗?
他说不出来。
与雨水的湿润沉重不同,雪天是干燥而僵硬的,天地好像都随着雪花飘落而慢了下来,冰寒刺骨的风仿佛连流动的热血都能冻结。
将问我突然想起了自己与“凛冬”的那一场战斗,战斗中那一位总是伴着冰雪,在每一次的刀剑相交之际,那股极寒都在试着延缓自己的动作、麻痹着自己的神经。
他还记得,那时他只能不断地挥出黑刃,必须依靠“切断”割开风雪才能在战斗中始终保持着巅峰的状态。
雪吹了过来,他必须挥剑。
轮椅上的将问我下意识地伸手,可是什么都能摸到。
回过神来,才从飘雪中意识到另一件事——季节已经轮转到了冬天,这个注定沉寂的季节。
恰如现在。
将问我弄丢了许多,他必须再花上许多时间才能去一一找回。
这注定是一段沉寂的时间。
这注定是一个沉寂的季节。
忽地,短促的脚步声响起,低矮的草丛已被一层薄雪覆盖,身后只传来了沙沙声。
没等将问我回过头,毛绒绒的感觉就贴了上来。这是一件帽檐带着一圈厚重绒毛的大衣,它被披在了将问我的身上。
“怎么不穿得厚实点就出来了,还跑那么远?我找了你好久。”是艾妲的声音。
她喘着粗气,看起来应该是跑了有一段路。
“你怎么找到我的?”将问我有些疑惑,毕竟雪下的这么大,轮椅的两条车轮印本来就浅。
“嘿嘿,我有特殊的定位技巧。”喘过了气,艾妲有些得意地笑道,“不论你跑到哪里去,我都找到你。”
“是吗?”
“当然。不过,你是想偷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