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止戈（2 / 2）
“你该和它们一起回去，你可以帮助它们。”叶青来到阿骨身边轻声说道。
山崖上有些萧瑟的风，轻轻吹动叶青的黑色衣衫，阿骨转头牢牢盯住叶青的身影，缓缓点了点头。
叶青看着它莞尔一笑，轻轻拍了拍它的肩。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可能很快就要回去了。”
阿骨听完沉默着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默默地垂下了头，叶青提着它纵身跃下。
阿骨猝不及防下浑身失重，空中凛冽的狂风吹袭，它应该感觉不到冷暖才对，却好像在微微打颤。
“哈哈。”叶青为最后的恶作剧笑出声，轻轻卸去冲力缓缓放下阿骨，二人在即将落在地面时宛如一片羽毛般缓缓踏实地面。
阿骨立稳脚步后，小跑着追向绿眸骷髅大军撤退的方向，跑了一会儿回身冲着叶青使劲挥了挥手，眸中的绿光闪烁不定。
以这个家伙的胆小程度，若是有眼睛的话现在该是一边哭着鼻子一边告别吧。
叶青温和地微笑着冲着它挥了挥手。
不知道它以后会怎样呢，而且这个诡异的白骨之界叶青以后也不知道是否还能进来，这一次告别或许会是永别呢。
山间多风沙，叶青不想被迷了眼睛，纵身跃上高峰。
阿骨再一回头时，茫茫的山谷间只余随风卷起的尘埃。
……
叶青独坐山巅，极目远望，阿骨的身影已经渐渐消逝不见。
他抬头仰望天穹，在碧蓝如洗的天幕下，似乎有一道目光遥遥落向地面。
叶青微微一笑，静心闭目，感知无限放大。
下一瞬间，叶青的身影已从山巅消失。
……
仿佛如梦初醒，叶青缓缓睁开双眸，眼前是一副棋盘，棋盘上空空荡荡并无任何棋子。
叶青抬起头来，面前端坐着那位熟悉的老前辈，他正沉浸在某种思考中，低垂目光注视着棋盘一言不发。宁静的气氛中有一些萧瑟，即便灿然的阳光也无法驱散。
叶青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良久，听到老人有些干涩地嗓音说道:
“你回来了。”
叶青点了点头，脑袋里仍旧是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
“前辈……!”
叶青话未出口，老人已经抬手制止了他，摇了摇头。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我已经记不清了。”
仿佛看透了叶青有话要问，也猜到了他想问什么，老人先一步说出来。
叶青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只能作罢，那对老人而言绝对不是一段愉快的记忆。
“有时候，记性不好也是一种好事。”老人嘴角微微浮现了笑意，叶青分不清那是释然还是伪装。
叶青沉默不语，他对老人所拥有的记忆有所猜测，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自身经历，就很难真的有切实的感触。
他理解老人，却也仅仅是片面的理解罢了，这个世界真的有完全的理解，真的有感同身受这么一回事吗？叶青心底不由浮现了微微的疑惑。
老人看着他笑了笑，继续说道:
“小友仗义帮了老朽一个忙，老朽实在没什么礼物可答谢的，这个东西送给你吧。”说着老人右手平伸向半空，停在胸前，瞬间一把连鞘长剑出现在了老人的手中。
叶青神色微讶，目中盯着老人手举的长剑打量了一番，看到此剑颇为古朴，剑柄朴实无华但简单中有一种和谐的美感，剑鞘覆着暗黑色的未知兽皮。
“这？老前辈……”
叶青心下犹豫，虽说自己很喜欢剑器啦，可是自己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帮到老人，说无功不受禄太矫情了，根本难以拒绝，自己确实蛮喜欢剑的。
“小友不必多虑，这只是把普通的剑而已，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而且老朽也确实和小友一见如故，你若是推辞老朽也很为难啊。”老人微笑着缓缓说道。
“前辈过于抬爱了，那我就收下了。”叶青双手接过长剑，入手微异，长剑竟然十分沉重。可适才见老人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叶青双手持剑仔细观摩，指尖轻抚剑鞘，感到一股暗藏的磅礴气势隐藏在剑身内。
此剑在古朴无华的外表下似乎隐藏了一些特别的地方，叶青抬头看向老人，却愕然见老前辈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面前只余一张空无一物的石桌，棋盘和老者都已经消失，若不是手中剑传来清晰的分量，叶青几乎怀疑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叶青郑重的缓缓拔剑出鞘，只见剑身赤红如血……
叶青心下微惊，在拔剑出鞘的那一刹那，从剑身上传出一股深如渊海的磅礴杀气，叶青直面其身，似乎在赤红的反光中看到一副副尸山血海的场景。
剑身完全脱出剑鞘之后，只见剑身狭长，叶青仔细凝神感应，仿佛在亲身感应此剑过往的种种，冥冥中心有所感，只觉剑身之所以沉重，是因为附着了太多亡魂。
成也杀戮，败也杀戮。
曾经的持剑者一生杀戮过重，渐渐迷失本心，他在生命的最后也心生悔意，但是错已铸成，覆水难收。
手中剑越加沉重，但重的除了剑，也有自己的心，负重前行的过往一幕幕飞速划过叶青的脑海。
叶青眉头紧皱。
仿佛看到了一个久远的梦，少年意气风发，负剑行走天下，但有不平事，三尺青锋下，但那是个身不由己的世界，而且混乱无序，礼乐崩坏，世风日下，少年手中剑虽锋锐无双，但罪恶无穷，一把剑斩不断无尽的恶，少年后以千军万马为锋，横扫天下。
剑身也越来越赤，仿佛饱饮鲜血，久久不散。
少年以之为荣，渐渐沉湎于杀戮而不可自拔。
如此多年，时光易逝催人老，少年的面容已经显现出苍老的模样，白鬓微霜，目现沧桑，荣华富贵、无尽权利已尽在掌中，那个最初的少年已经被遗忘。
手中越来越重的长剑上时刻的提醒着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
不知道在哪一刻，他心中除了杀戮还升起了一丝疑问。
曾经，他只杀那些心中认定为恶的人。
后来，他杀那些身处不同阵营的敌人。
他从来都认定自己是正确的，在做一件前无古人、无上光荣的事情。
杀敌立功，自己是为了心中的理想。
但是在后来的某一刻，他发现自己也只是个普通人，会老，会死，也会害怕。
他本以为自己是无敌的，本以为自己是战无不胜无所畏惧的。
他渐渐发现自己似乎犯了一些错误，又能如何呢？
他无意间做了一个梦。
一个自己化身巨人，天下无敌，尽情杀敌的梦，一段长长的梦，像是经过了无数的岁月，又像是时间停止了流转。
在眼中看到死亡的那一刻，他就第一次明白了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从前，他只见过无数次别人的死，无数次蝼蚁的死。
后来呢。
手中的剑一直跟随着他，但是他再也没拔出过，也不能丢掉，那份剑的重量若是丢弃了就会一遍遍的落在心里。
而且他必须要记得，他自身的存在不就是一缕缕记忆堆砌而成的吗。
今天，他把剑送给了一位初识的少年。
他在少年的眼中看见了某些东西，在他的行动中看到了自己未走过的路。
突然，他便有些想通了，他觉得自己该放下了。
“不知道你以前叫什么，但现在叫你‘止戈’好吗？”
黑发的少年柔声说道。
赤红的剑身发出一声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