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罗城的乞儿(1 / 2)
“我的小蜜蜂们,赶快从你们的脏兮兮的小蜂巢里爬出来为我工作吧!”
乞儿房的执鞭人汤姆是个瘦削且油腔滑调的男人,他三十来岁,平日里自诩为高雅的歌剧爱好者。
此时的执鞭人刻意捏着嗓子,向身前缓缓舒展左臂,如一位母亲责怪她不听话的孩子似的咏叹道:“你们怎么总是学不会、每天要按时起床?”
但没有乞儿会因为执鞭人语调中的温和而心生拖沓。
他们全都麻利地掀开盖在身上的破布,迅速套上一两件由更小块的破布粗糙缝制成的衣裤,同时颇为惊恐地将黯淡的目光转向执鞭人右手握着的那根细长皮鞭。
那根血红色的皮鞭不仅承载着执鞭人的权威,同时也是痛楚乃至于是死亡的代名词——数年来,死于其下的乞儿不知凡几。
在乞儿们眼中,它就如正在吐信的毒蛇般冰冷、危险,且疯狂。
于是,他们都低垂下头,到执鞭人面前排成长队——领取执鞭人代表至高无上的莱姆老大赏赐给他们的、半块已经发馊了的黑面包——那是他们今天一整天的口粮。
“飞吧,飞吧!把那些亮晶晶给我带回来!”执鞭人神色癫狂。
乞儿们对此习以为常。他们在心中默默祈祷着,祈祷着执鞭人不会进一步发癫,祈祷着发癫的执鞭人不会抓出个倒霉蛋抽上一顿,祈祷着那个被抓出来的倒霉蛋不会是自己。
他们向各自心中的穆阿——在乞丐、扒手与妓女所信奉的预言里,祂是带领他们脱离苦海,回归正常生活的未来之人——祈祷,所求的只不过是顺利地度过今天。
时值五岁的萨诺斯——没错,他现在的名字是萨诺斯——同样排在队伍中。
现在是斗罗历2635年。
他往前移了一步。
也就是说,距离第二代海神唐三成神足足还有2年时间。
待到洛奇瘦小的背影在视野中迅速变小,他又朝前移了一步。
然后,与所有的昨天与所有的明天一样,像之前的所有乞儿和之后的所有乞儿一样,萨诺斯踮起脚尖,自觉地从木箱里取出半块黑面包。
“感谢莱姆老大与您的恩赐,执鞭人大人!”他抬起头,努力扮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执鞭人早已欣赏够了乞儿们拙劣的演技,只是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去吧。”
于是萨诺斯又重新低下头,捧着那角有些发霉的黑面包向门外小步快走而去。
我比唐三还要大一岁,所以……
暂时还没有所以。
萨诺斯在鬣狗帮所割据的街头还没有乞讨点位——那是强者才配享有的,只能前往半公里外的集市“浑水摸鱼”——除却最基本的乞讨能力外,每个乞儿都是足够优秀的扒手。
但他在离开乞儿房后的行进方向却并非朝着集市所在的区域。
萨诺斯闪身走入一处黑巷。
洛奇微微佝偻着的背影又一次出现在视野之中。
男孩栗棕色的长发如枯草般紧贴头皮,那是蚤虫们天然的乐园,就和萨诺斯头上那团紫发一样。
“都利落点儿!”
八岁的巴德——乞儿中目前公认的最强者——背着双手,领着一胖一瘦两个跟班,缓缓向他们走来。
“都吃饱了还怎么干活?面包先放我这儿,给你们留着明天吃!”
巴德说的不错。
手中这份极有可能来自大前天的面包确实是他留给他们明天吃的。
当然,等到了明天,又有很大的概率会留给他们后天再吃。
站在这里的乞儿们都对此心知肚明,但没有人敢动手反抗。
巴德从未掩饰过,无论是对他们这些乞儿,亦或是对执鞭人都没掩饰过——通过不断回收这些黑面包,他已经和帮派里负责物资采买的克洛斯搭上了线。
不够彻底的饥饿感从来都不是死亡带来的恐惧的对手,而看似粗豪的巴德对他们每个人饥饿感的掌握都宛如肚中蛔虫。
萨诺斯并不打算在今天出手反抗巴德对自己的压榨,哪怕他深知过度的营养缺乏已经影响到了这具身体的正常发育。
他还没有做足准备。
况且,今天的舞台剧主角也不该是他。
萨诺斯低垂着眼帘,等待着即将上演的舞台剧。
“你叫什么来着?”耳畔传来巴德嚣张的公鸭嗓,“洛克?”
洛奇局促不安地回答道:“洛、是洛奇,巴德大人。”
空着手的巴德与身旁捧着黑面包堆的胖跟班对视几秒,接着一齐爆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
“洛奇?”巴德收敛住脸上恶劣的笑容,令旁人分不出他的喜怒。
他咂咂嘴,抬手推了洛奇一把。
巴德的力气很大。洛奇的身躯撞在冰冷的矮墙上,声响沉闷。
“大人?你还知道叫本大爷大人呢啊!”巴德的脸上再度绽开笑容,他扬起眉梢,“那你怎么不知道,大人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不容许任何人反驳呢?洛克!”
他把“洛克”两字咬得重重的,像是在咀嚼一颗饱满的麦粒。
“大人……我……”与萨诺斯同岁的洛奇背靠矮墙,身体瑟缩,支支吾吾地呢喃着。
“你们瞧他!你怎么跟个怕猫的贼老鼠似的?”巴德的脸色莫名地阴沉下来,他一把掐住洛奇那骨节分明的脖子,向上抬举,“令人厌恶!”
被扼着喉咙的洛奇开始用垂落的双手在粗粝的墙壁上抓挠,却不敢对巴德的暴行作出任何形式的反抗。
在巷间阴影的遮蔽下,萨诺斯微微皱眉,但他还是不打算出手——他已经说过了,今天的舞台剧主角不是他。
而且说到底,这不过是人类这一充满自我毁灭欲望的种族的内斗,与他个永恒泰坦——至少是精神上的永恒泰坦——又有什么干系?
虽说降临在这片名为“斗罗”的大陆上必定是天命所望,但萨诺斯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他甚至还没完全接受自己从一个强横的永恒泰坦变成一个羸弱的幼年人类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