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恩(二)(1 / 2)
原来如此!我心中这才明了父皇为何会做出让灾民远离京师的主意。我也随着燕娘匍匐叩首,心中却又腹诽起来:把灾民赶往同州等地,毕竟不是什么仁政爱民的方式。燕娘如此说,不过是在恭维父皇罢了。
“燕娘,你十分聪慧。”父皇罕见地叫燕娘的名字,“你既然已经猜到朕是假借寿诞来迷惑匈哒人。那你不妨再猜上一猜,朕接下来会怎么办?”
会怎么办?哼!不过是假借祥瑞,让这寿诞过得更加隆重些罢了!我心中有些不忿,料想燕娘会这么说。孰料,燕娘有些踟蹰,欲言又止。我见燕娘有些犹豫,便向父皇进言道:“父皇,眼下灾情如火。抵御边关固然重要,在京师赈济灾民同样重要。若还是强令关中灾民赶往同州等地,长途跋涉之下难免有老弱伤亡。况且太白岭的灾民也越聚越多,再过几天,等匈哒人使团来京时,怕是想瞒也瞒不住了!攘外必先安内啊!”
父皇和燕娘听我说完,明显都是一愣。他们只顾得上怎样哄骗匈哒人,却忘了“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的古训。父皇饶有深意地盯着我:“冼儿,不枉周勉与你师徒相伴十几年。”
燕娘看我的神色中,亦有惊讶。我仿佛没有瞅见一般,径直对父皇说:“刚才父皇和燕娘所言,都有道理。可是,一旦让匈哒人侦知我们故意隐瞒灾情,他们定会更加轻视我们。这京城毕竟不是密不透风的地方。”
“冼儿,你母亲要失望了。”父皇颇有深意朝我笑了一声,而后叹了口气,“你既有心,过会下车便要听父皇的安排。”
父皇提及母亲,我心中突感不妙。莫非,父皇真的要拿我当“棋子”?我心中狐疑,但依然保持平常神色点了点头。燕娘似乎是洞察了一切,瞅我神色也变得深邃起来。
不多会儿,车驾便抵达了玉川庄。我与燕娘左右搀扶着父皇下车。自与燕娘成婚后,我便再也没有到过玉川庄。虽说庄子是燕娘的陪嫁,我亦未曾上心。因此,当我第一次看到那半亩方田中的一稻三穗景象时,也感觉十分惊讶。父皇更是喜上眉梢,他亲自下田,弯腰抚摸着稻穗,口中不住地叫着“祥瑞”二字。自政事堂诸相以下,随驾群臣全部叩首行礼,口呼万岁。如若不是几十里外灾民遍野,我竟也差点相信了这“祥瑞”景象。
我趴在地上望着身边的燕娘,低声笑道:“你看,多好的祥瑞。”
燕娘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轻声提醒我:“一会儿父皇叫你做什么,你都要先应承下来。”
我点了点头,并不知道过会父皇究竟会命我做些什么。父皇命群臣起身后,以洪亮的声音向群臣宣布:“朕御极天下二十九载,所奉行者,顺天爱民而已。今天降祥瑞,朕欲东巡岱岳,行封禅事,亲自向上苍禀明大齐国政。群臣百官、诸皇子皆随行,以左武卫军为扈从。朝中事务着由太子监国,睦王赵冼、京兆尹施永哲辅政。朕闻关中旱灾,屡有反复,乃命睦王赵冼总揽其事,赈济灾民。一切外藩入京朝贺使团,皆会于东都洛邑,随朕同赴岱岳。”
我吃惊地抬起头,发现父皇正乐呵呵地瞅着我。让我来辅政?我一个糊涂王爷拿什么来辅政?莫非、莫非母亲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将是父皇制衡太子的又一枚棋子?我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晕倒。幸好身旁的燕娘用胳膊轻碰了我两下,示意我不要御前失仪。也罢,不是为了拯救灾民吗?等这场旱灾过去,我便与燕娘回睦州封地。思虑即此,我才心下稍安,便跟随太子、施永哲等人向父皇叩首谢恩。
我冷眼望着太子,发现大哥满不在乎。他并不知道他的外公李成道已经阵亡,他在朝中的最大支柱已经轰然倒塌。群臣也并没有察觉出父皇如此行事的异样之处。父皇此时名为去泰山封禅,实则是带着十数万的左武卫军前往山东、河南等地警戒北方之敌。群臣并不知道边疆战事,只道是天子安乐、好大喜功而已。太子留守京师监国,也是历朝皆有的举动;让一个深得信任的宰相和一个外支亲王辅政,权当充数,也不算稀奇。唯有政事堂的诸位宰相一脸愁容,他们都知道边疆的战事已经岌岌可危,太子的地位也将会风雨飘摇。
父皇宣布完旨意后,便命群臣起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簇拥在父皇身边,说些歌功颂德的吉祥话,我则有些木讷地站在原地,太子似乎也没有兴致去向父皇阿谀奉承。他走到我的身边,有些轻屑道:“五弟,你与弟媳真是好手段,竟在这大灾之年弄出祥瑞景象!不过,你们似乎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此次父皇东巡竟没捎上你们,反而让你去赈灾。天心难测,也是可叹!”
听到大哥如此挖苦我,我竟没有任何地愤懑,反而有些同情太子。太子在军中最大的助力已经瓦解,他竟尤不自知,岂不可叹?因此,我并没有打算反唇相讥,只是点头傻笑,企图糊弄过去。反倒是燕娘有些气不过,对太子低声争执了起来:“太子殿下,睦王与我求仁得仁。倒是殿下要反躬自省,不要为讨陛下欢心,而去整日操演水傀儡戏。”燕娘说罢,便不再理会太子,扯着我的衣袖示意我离开。
“好一个母老虎!”太子见我们要走,还不忘挖苦两句。
我意欲转身还击,燕娘则对我低声笑道:“冼郎与他争辩什么,燕娘就是大虎的女儿,不是母老虎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