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篱下枕衾寒(1 / 1)
七月流火,正是初秋时节,清风习习,随着天气渐渐地转凉,将那日头削减了去,夜晚也逐渐变长。一入了秋,这京城的银杏渐渐由绿转黄,将这城中的大街小巷,都染上了一层秋意。却说在那京城城东,紧连着热闹的永宁街上,有一条名叫百里巷的小巷。此时正在巷口,有一名着蓝灰色布袍的年轻男子,正愁眉苦脸地守着一个字画摊儿。
这年轻男子身材瘦削,长得白白净净,五官有几分秀气,头上束着方巾,看穿着打扮像是名书生。这书生姓谢,单名一个寻字。只因父母早夭,便背井离乡,将父母的遗物变卖了,来了京城投奔叔叔。叔叔婶婶在城中街面上经营了一家豆腐作坊,膝下有一子,比谢寻小上几岁,算是谢寻的堂弟。日子说不上富裕,却也不算艰难。那叔叔婶婶见谢寻孤苦伶仃,既然投奔了来,也便只有加以照管。便将堆放杂货的一间屋子收拾了,给谢寻住下。
谢寻便将父母遗物变卖的银两交给了叔叔婶婶,平时又在家中做些打扫的劳务,以答谢他们的收留之情。这婶婶偏又极为势利,眼见谢寻渐渐地长大了,伙食开销,日常用度,每月也免不了多出许多花销。日久天长,婶婶言谈之中便也或多或少地增加了些刻薄的意思。谢寻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隐隐约约听出婶婶的弦外之音,但想着若是离了叔叔婶婶,诺大一个京城,竟无片瓦可供安身,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将那苦水往肚里咽下。
一日傍晚,豆腐店打了烊,叔叔一家三口连同谢寻,同往常一样,挤在狭小的厅堂里,吃着晚饭。昏黄的油灯下,木制桌上简单摆着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碟油豆腐皮,一碟卤制的大肠细细地切了丝,洒了葱花和辣油,还有一盆青菜汤,碧绿葱翠。虽是些粗茶淡饭,却也别有滋味。
谢寻只顾低头扒饭,只因白天在家中打扫了一日,只觉比平时要饿上许多,不多时碗里的饭边见了底,便拿上碗到厨房去舀饭。婶婶瞥了谢寻一眼,幽幽地对叔叔说道:“你倒别怪我多嘴,你这侄儿,活儿没怎么见他做,吃的倒一日比一日多!”叔叔只得敷衍道:“年轻人嘛,肚子是要饥饿些,你也少说两句。”婶婶听罢,怒从心中起:“我自打嫁了你,苦了一辈子,如今又来这么个拖油瓶,这苦日子几时是个头!难不曾要我养他一辈子!”
叔叔忙用手掩了婶婶的嘴,看着谢寻在厨房的背影,小声说道:“你小声些罢!仔细他听见。我知道跟着我委屈了你,你又何苦将这气撒在孩子身上。”婶婶还要说些什么,见谢寻从厨房出来,便没好气地闭上嘴,又故意当着谢寻的面,夹了一大筷子猪大肠到自己孩子碗里。谢寻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将头深深地埋进碗里。方才婶婶说的话,他其实都听到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刺一般,深深地扎进了谢寻的心里。
当晚,夜色深沉,谢寻见叔叔一家三口均已睡下,便悄悄地点上油灯,拿了纸笔,提笔写下:“叔叔婶婶,自寻儿来京,辗转已过数载,期间承蒙叔叔婶婶关照,让寻儿不至于流落街头,冻毙风雪,寻儿感激不尽,寻儿现已长大成人,不便再叨扰叔叔婶婶,待寻儿日后功成名就,再来答谢叔叔婶婶的恩情。”寥寥数字,谢寻看了又看,落下几滴眼泪,又用衣袖擦干,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袱,便将书信放下,悄悄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去。此时已是夜半时分,皎洁的月亮高耸云端,白日车水马龙的街上如今已是冷冷清清,谢寻身形单薄,背着个小包袱,孤零零走在清冷的街上,偌大天地间,一时竟不知要往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