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丧失心里的那道光(1 / 2)
优优平静踏上去往公司的道路。穿街精准的知道停顿几秒红绿灯会转换,闭着眼走下那条七十级长长台阶,沿路的行人神色各异。正式奔波忙碌一天的伊始,有人还留着对昨日的眷恋,有人已经急不可耐的奔向明天,还有人睡眼惺忪,眼神空洞迷茫。
公司还是熟悉的那一群人,神情相似。有的早早到了,有的还堵在路上。
优优瞥见领导办公室门开着,木纹办公桌上金属保温杯盖安静躺着,几片舒展的绿色茶叶和红色枸杞上下漂浮着,升上几缕淡淡雾气。
果然没过多久,公司最大的领导迈着沉着的步履进了公司,耳边的电话现已垂到手边,目色也跟着一起垂下去。优优突然在意到他鬓间不知何时染上一缕白色雾气,心里倏然竟闪过一丝心疼,像看自己老爸那样,想伸手替他拭去。但她显然不是曾经那个童言无忌为所欲为的小孩儿,他也不是她老爸。从优优身边路过时她有种领导矮了几公分的错觉,他好似昨夜的酒气未散。
领导终于注意到站在一边的优优,他走到办公桌前坐在他的真皮老板椅上,吹了吹热水里漂浮着的褪色茶叶然后轻轻抿了口,雾气又失了两分。
“余工,怎么了?最近项目忙吗?”他抬眼瞥了优优又瞥了桌上几十个项目堆积如山的图纸,这口气当然是在提醒,在下达没事别来烦我,好好做自己本职工作就行的命令。
但是优优没有开口也没有走。
“听说你们去越南遇见了疫情?安全回来了就好,把资料整理好统一归纳在彭工那里,他是你们项目的负责人,你知道吧。没什么事就先去忙吧,我等下还有电话会议。”他见优优并未离开,又看了一眼,眼神已变成驱逐。
“向总,我要辞职。”优优目光如炬。
金属杯盖突然从玻璃茶杯上滑落,摔在桌上圆圆转圈。领导笨拙的几次都没能成功阻止杯盖的旋转,小小的声音一直在办公室里回响,领导视线绕过优优瞥向门外,还好现在外面的同事落座的三三两两不算太多,应该是昨晚又熬到了深夜。此时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怎么了,余工。我想我们可以坐下聊聊,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先跟我说。”领导目光最终落在优优身上,好像面前这个小姑娘是他从未理解过的一种陌生。这种话他这样的成年人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毕竟肩头有千斤重担,他们不允许自己猛烈的倒下,有一瞬他居然从心底很羡慕这种年轻人,只一瞬又被理智湮没了。
示意她关上门坐下。
领导走过来拉上百叶窗,突然小心翼翼回头,像是怕吵醒了门外昏沉的上班族似的。
“我可以了解到是什么原因吗?有更好的下家了?”他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像是依然很老练的把握着,看的优优浑身不自在。
“没有,我还没找。”优优过于平静,以不变应万变。
领导果然停顿了一下,“你知道,我也只是个打工的而已。怎么突然就要辞职呢?现在市场行情不算太乐观,你这样盲目跳槽肯定会吃亏,况且社保什么的断缴对以后也会不好的。”他语气和蔼了一些,依然感觉事情还有转机回环余地。
“就是想走了。”优优目视前方,博古架上除了各种材料商供应的石材样品外,正中间摆放了一个熠熠发亮的奖杯,晌午的阳光闯进来从那弧线的镜面折射出光来,有些灼目。
“如果是对目前薪资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聊嘛,没必要非……”领导还打算再好心相劝小孩子别胡乱走弯路。
“我的眼神没有光了。”优优一字一句对着领导说出,像个孩子一般的幼稚控诉。
优优从那间小小的密闭室内走出来,有几个平常关系不错的同事围上来。
“怎么了,优优,什么情况?你怎么进领导办公司啦?领导找你谈话了?”
“我听说你们去越南遇见什么疫情啦?没事吧?”
“哦,我也听说了,不过都回来了应该没大事吧。”
同事们七嘴八舌,优优像动物园的猴子一般打量着围观的游客,此时他们每个人脸上生动鲜活着。
“我记得咱们去年团建的时候有瓶起泡酒是咱们组做游戏赢回来的奖品吧,还在这儿呢!”优优走到储藏柜,拿出那瓶酒,喃喃的说。
“是啊,当初一起把它赢回来的同事都走的差不多了,酒还没来得及庆功呢!”
“要不今天中午咱们就给它开了?”一个同事提议。
“赞同!”
“双手赞同!”
“就剩咱们几个了。”
“哎,优优,刚刚领导找你谈话干嘛?你咋了?”又一同事关切道。
“没什么,我辞职了。”
“啊?什么情况?”
“为甚?”
“你干嘛?你也要走?”
“还有谁要走啊?”
“没有,就是当初我们一群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感觉我也快了。”
……
“走,今天中午我请客。”优优微笑着安慰看起来失落的同事们。
其实已经经历过好几次分别了,有些事情早就看淡了许多,知道这是人生常情,不可避免的时候,不要让离开的姿态过于难看。大家短暂的难过会被后来的新人的快乐填补上,很快所有人又都回归平静。但是离开时的不舍是真的,不能因为时间的稀释就否认当前流露的真实。
“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吧,从越南带回来的资料还没汇总到彭大哥那里,还有几个项目虽然收尾了但交接工作还是必要的。”优优笑着摸摸新来实习生笑笑的头发。
“我舍不得你,优优姐。”笑笑笑起来细长的眯缝眼睛弯成月亮,但难过时眼睛不像月亮了。
“没事的,总会再见的,好好生活,每天进步。”优优像个过来人似的口吻。
大家短暂融合后又都各自回归到岗位中去了,一个框装着一个人。
地铁站里,两人一高一矮,并排走着,同步频率,目视前方,长长的走廊,穿梭的人流。
“你知道嘛?”
“嗯?”
“有一次我走在这条换乘走廊,前面有一对父子俩,儿子很小,大概五六岁?他牵着他爸爸的手,他爸爸突然问他‘你闻到什么臭臭的味道了么?我觉得这里味道怪怪的。’他儿子抬头看着他爸爸很认真的说‘没有啊,我觉得香香的。’说完他开心跳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跳,他爸爸看着他很欣慰的笑了,仿佛觉得儿子是对的。我那时候也觉得这条臭臭的走廊没有那么臭了……”
“嗯。”
两人又快步往前走着,两旁边变换的广告灯箱和快餐店都被甩在后方,人群依然攒动穿梭不止,来和往的两股人流自觉的分成平行的线。
站台上,车辆驶来。
“你知道嘛?之前有次下班的时候,就在这一节车厢的门前我遇见一对母子,儿子也很小,估计跟刚刚那个小孩儿差不多,他很乖巧的牵着他妈妈手说‘妈妈,你看,这辆车是橘色的耶,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我太幸运了!哈哈!’他妈妈低头看他,笑得很温柔。小男孩儿用甜甜奶音跟他妈妈描述着什么,后来车来了呼啸着我听不清了……”
“嗯。”
车到站,他们在人群最前面被一起送出去,只是他俩比别人动作稍慢,所以像汩汩人流中两颗定风珠,与别个不同。
那条熟悉的路,华灯初上,天空深蓝透彻。红绿灯控制着车流,前面刚刚快速涌出去的那大批人群被固定在马路路缘石边沿,层层叠叠。
一阵微风拂面,优优微微闭眼,抬头轻轻提起鼻子,“你闻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