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避祸北上(中)(2 / 2)
我看了看父亲。妈在我心目中,一直是慈爱无比,没想到她小时候也是这样。我的脾气从不服输,若是吃了点亏,定要想方设法找回来,看来真是继承了妈的性子,父亲就不太这样。父亲不甚记仇,我也极少听他说起过去之事,偶尔听他与宣叔叔说起时,宣叔叔很有不忿之气,他却从来不多说什么。
这时妈端了两个菜出来,听得舅舅在说她,笑道:“哥哥,你又胡说些什么,吃饭吧。”
妈这些年天天在家做家务,菜做得很是不错,只是我一心都在那流星锤上,三口两口就扒完了,但去后院自己练习。我没练过流星锤,听说这东西相当厉害,介于暗器与兵器之间,不过不太好用,好手能舞得周身飞转,风雨不漏,但一不小心也会砸到自己。我现在不敢乱舞,只敢用最简单的掷出去。那皮套非常坚韧,掷出后再拖回来。我练了几次,觉得多少有点准头了,正在得意,却听舅舅在身后道:“翰白,你在练了啊。”
我转过头道:“舅舅,你看是这样么?”
舅舅走了过来,笑道:“流星锤有掷、转、勾、旋四法,其中掷法是根本,只在手熟,就是你这练法。另三种,就要先练手法了,直接用流星锤太危险,你得用根绳子拴个木块,练熟了才行。”
他说着,从我手中接过流星锤套在了腕上,将锤头握在掌心,忽地掷出。“啪”一声,流星锤砸在了前面木桩上,舅舅手腕一抖,借势一收,那流星锤已然斜着飞了回来,在他头顶转了一圈,又从一侧砸在那木桩。不等流星锤落下,他手一勾,那流星锤又已飞回,转了一圈后再次飞出。这回却是从上而下落下,“砰”一声,砸在了木桩顶端,像铁锤般将木桩砸得矮了三分,这才将锤收回掌里。
这几下圆转如意,看得我目不转睛,都不敢惊叹。父亲说过舅舅武艺超群,不比他差,而这一手绝技连父亲也不会。待舅舅将流星交回我手里,我道:“舅舅,你练这个练了几年?”
“练会用不了三个月,练熟,嘿嘿,”舅舅笑了笑,“那就永无止境。”
“熟能生巧”这话,我也知道。我接过流星锤,正待要试,舅舅忽道:“翰白,此番你随我去帝都吧。”
“去帝都?”
我大吃一惊。我尚未成丁,父母也都在,现在随舅舅去帝都究竟是什么意?心中打了个转念,却马上隐隐猜到了两三分,小心道:“舅舅,是不是我惹祸了?”
舅舅看着我,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也知道。”
真惹祸了!我更是吃惊。虽然先前父亲跟我说的那一番不同寻常的话已让我感到有些异样,但我也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直到现在,我才算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我请假不上课了。看来,禁绝福寿·膏一事,只会还会引发更多的事出来。我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舅舅,妈也去么?”
“你父亲不愿去帝都。”
我暗暗叹了口气。舅舅对我妈的性子也是一清二楚。父亲不愿去帝都,她自然宁可抛下我也不会离开父亲的。虽然我很有点看不起父亲,可是真要离开父母,心中不免有点难过。舅舅也看出了我的心事,轻声道:“翰白,你也不用太担心,过一两年风声过去了,我就送你回来。”他顿了顿,又道:“再说,去帝都后,你会有不少好老师的。”
我一怔道:“老师?舅舅,你不教我?”
“舅舅能教你的顶多就是这流星锤,别的只怕也没空。”他见我有点沮丧,笑了笑道:“你别以为你舅舅就是天下无双,厉害的人可多着呢。何况,你去帝都,也是有个大人物专门提起的。”
我又是一怔:“大人物?他认识我?”
舅舅是帝国的大元帅,水、火、地、风四明王之首。他嘴里的大人物,至少也得跟他平级。但实话说,我也不太相信有哪个大人物能超过舅舅。
“他知道你。”舅舅显然并不想多说,只是道:“你准备一下吧,后天我就来接你。”
这一晚妈在灯下给我准备换洗衣服。她一件件地拿出来,摊了一桌子,不时把我叫过去让我试一下,试得不厌其烦。试了一件嫌小,她叹了口气道:“这衣服又小了啊,得改改大。”
我见她似是马上就要拿刀剪出来,忙道:“妈,你拿这么多衣服做什么?我过两年又穿不下了。”
妈怔了怔,叹道:“也是。”收好了这件,她又叹了口气道:“雾云城一到冬天很冷,还是拿几件厚衣服吧。”
她埋头又在埋着衣服,这时父亲忽然在边上道:“翰白,你过来。”
父亲的声音很是郑重,我不禁有些害怕。以往他用这口气跟我说话,一多半是我被人告了状的时候。这时妈抬起头,笑了笑道:“去吧,你爸也舍不得你走,要和你说几句交代的话。”
他能交代点什么。我心里嘟囔着。小时候我也不知道父亲的名声在五羊城竟然会如此之坏,就算有些不识字的老太太,提起他来时也会咬牙切齿,真不知他到底干过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我走了过去道:“爸,怎么?”
“后天你就要去帝都了。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声音里有些异样的无奈,虽然我一直对他有点怨言,可是听他这么说,心中却是一酸,小声道:“爸,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我走了,你要保重身子。”
父亲多半没想到我会对他说这些安慰的话,微微有点吃惊,摸了摸我的头,顿了顿方道:“翰白,你去雾云城后,可要听舅舅的话。你舅舅是当世人杰,别惹他生气。”
我看了看父亲。他的鬓边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几丝白发。其实算起来,父亲正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只是成天都闷在家里,真不知他怎么忍得下来。我小声道:“爸,其实我觉得,你也去雾云城,说不谁会好点。”
父亲怔了怔,苦笑道:“翰白,你听说过有句话,叫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么?”
我有些不服气,说道:“可是,错的事才有所不为,去雾云城,不能算错吧?”
父亲叹道:“有所不为的事,并不一定就是错的。”他又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道:“翰白,你心性足够聪明,但我也担心你有点过于聪明了,可能反倒在这上面吃亏。要知道有句老话,叫善泳者溺于水,人往往就是栽在自己的长处上。”
父亲从来没这么跟我说过这一类的话,我也有点半懂不懂,不过父亲的意思我也约略知道,他说的自然是骄兵必败之意。我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