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 化缘只为镀金身 离散就另起炉灶(1 / 2)
话说孙悟空别了女娲娘娘,朝南天门走来,云步轻盈,一路尘烟,没了当时逃难避灾时的仓促和焦急,心情舒畅。
几乎看到南天门了,一时想起女娲娘娘的嘱托,自言自语道:“先办圣母的事吧,要是有甚差池就不可交待了。”旋即转身直赴东胜神洲中华长安而去,驾轻就熟,一杯茶的功夫便到了中华长安城,来到感恩寺,他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了进去,到禅房外便呼喊道:“师傅,师傅——”
“哈!”孙悟空的衣服被牢牢抓住,只听得铿锵的训斥声:“好个小孙头,你办的好事,做事半余而废,还有脸回来叫嚷嚷。”
“牡丹——”孙悟空侧过脸,反问道:“谁半途而废?谁说老孙半途而废?”
牡丹仙子松开手,指着孙悟空的鼻尖道:“送亲到河源时,你去了哪里?你跑路了,溜到哪里去了?”
孙悟空一拍脑门,辩解道:“在河源,松赞干布携公主向李道宗行子婿之礼后,便设宴接风,惟独疏漏不传宴与俺,俺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情景,觥饭莼羹,盏<双口盖斗>满溢,荤膻飘香,俺却冷冷清清,炉无人不添炭,羹酒无人奉献,饥寒无人问津,守寡易,守食难,一气之下便拍屁股走人。”
“就这样脚下揩油了?!”牡丹仙子冷笑起来,道:“啊,小孙头,你气好壮呢!就为一炉炭一口茶一斛酒闹了情绪,难怪江夏王李道宗上奏皇上弹劾你,你可是一钱不值了,师傅的面也不知往那搁,看来人家并未诋毁你,是你咎由自取!”
孙悟空听罢惊呆了,一阵迂讷无言,辩解道:“唉,给老君整的,这可真是给老君整的!”
牡丹仙子疑惑地看着孙悟空,道:“这桩婚姻连玉帝都晓得,老君搅了哪门水?传出去谁信?”
孙悟空听得惘然困惑,以至内疚不堪。
“李道宗已上奏皇上,弹劾你玩忽职守,见难而退,不顾大局,逃循匿迹,不知所终,惟独他江夏王兢兢业业,不畏艰难险阻,傲雪凌霜,平欺寒力,备尝辛苦,历尽沧桑,百福并臻。”牡丹仙子道,“你这糗事传遍长安城,妇孺皆知,你师傅听到后也羞愧难当,参禅半月,足不出寺,许是脸面无光,忧郁不堪,你还想见师傅?”
孙悟空闻言却步,惭愧无比。
良久,彼此俯首无言,各揣着郁闷的心事。
“女娲娘娘好想你俩,想到你俩就象发呆似的。”孙悟空摸出二片紫贝,捏一捏,递给牡丹仙子,道:“她老人家希望你俩快快回去。”
“嗖——”地闪过一刹青光,孙悟空的手被拉扯一下,二片紫贝被夺走,孙悟空也惊得发起愣来。
“啪“地,但见牡丹仙子手一挥,凭空拉出一只手来,两只手紧紧地抓捏着,顺着这只手渐渐显出手肘胳膊,接着显出脸颊和头颅,而后是整个身躯,但听牡丹仙子训斥道:“琼葩,你这般狷急的,没有品位,真丢脸!”
“啊,啊——可以回家啦!”琼葩仙子一手举着两枚紫贝,一手甩开牡丹仙子的手,高兴得蹦蹦跳跳起来,琼葩仙子乐得癫狂似的,道:“真是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呀,终于盼来了云开见明月!”
两只玉掌扭缠在一起,但听牡丹仙子训斥道:“就想回家,娘娘吩咐的事办好了吗?没办好休想提回家的事。”
孙悟空见她俩吵闹不休,不知所措,他知道无论他如何解释,也无济于事,要是越帮越忙,只会愈加增添烦恼,他选择回避,默默地渺无声息地离开。
牡丹仙子紧牢牢地抓捏着琼葩仙子的手腕,道:“你还找不到娘娘要找的人就想回去,没门!有你这般半途而废的吗?”
“姐姐,我在这里实在呆不下去了,你让我回去吧!”琼葩仙子委屈道,“我不比你惹人喜欢,我到那里人们都视为祸害,不是刮皮就是拆枝,不是摘叶就是损瓣,找各种借口诋毁我,摧残我,害得我花容失色,整天惶恐,从无宁日,哪有心思去找人呢?让我回去吧!”
“你无心,我有心:有心事竟成!”牡丹仙子还是把两枚紫贝夺了过去,琼葩仙子无奈地躲回旮旯里去了,干瞪眼,神情黯淡,憔悴而失望。
话说孙悟空心情无比失落,离开长安,直赴南天门,刚迈进门槛就给轮值的天神们围了过来,纷纷追问道:“大圣驮的是甚东西?”
孙悟空把袋子倾覆过来,抓住袋下一角,提起轻轻一搜,“叮叮当当”一阵竹筒倒豆似的倒出许多兵器法宝:有李天王的宝剑和托塔,有哪吒的风火轮等六件套,有雷神和风神的震天法宝,有……被蠪侄掠夺的法宝全部给要回来,都堆积在一起。诸神奔走相告,陆续闻讯赶来,拾回自家的兵械,好不高兴,纷纷朝孙悟空翘起母指,夸奖道:“大圣,好样的。”
此时,老君也来了,很快寻到它的扇子,吹火筒、搜火棍、手镯等法宝,施法收在囊中,朝孙悟空喊道:“猴头,这才是正事,老夫记着你呢!”遂携上弟子默默地匆匆离去。
孙悟空朝老君笑笑,扭开脸,过后还是目送老君远去,心中仍旧隐隐作痛:老君呀老君,你把俺害得好惨,长安不敢呆,师傅不敢见,本是名存丹青,因你倒腾而叫俺半途而废,名声扫地,以至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遭人千古遗弃,真是平生憾事。
孙悟空无心回齐天府,默默地把无主的兵器和法宝重新收集进袋里,别了轮值天神,径往西竺。
孙悟空很快回到灵山,他不忍记忆似曾的境界,而今不见花草,松篁枯叶飘零,枝头倚风垂脸,胡乱摇曳,丧泄萎靡。鸾凤鹤鹏,毛羽黯淡凌乱,俨然倒梳横插斜歪无序。麒麟麝鹿,鳞甲龟裂,须角折损,神情呆滞,面目刻板,唤鸣声沉吟沙哑,风吹草动,颈项伸张,怆惶四顾,悸栗失气,魂惊魄悸,精神恍惚,寻常的宁和静谧只停留在从前的记忆里。
孙悟空看到优婆塞、优婆夷、比丘僧、比丘尼颜面似乎饰蜡涂抹,困惑迷惘,沉抑郁闷,此一时非彼一时之光景,他心情也为之凝重。
孙悟空走进大雄宝殿,殿内紊乱不堪:粉饰脱落,斑驳不堪入目,残朱斑紫,金饰银装,恰似脱落残缀,大煞景象,败落不堪言表,可谓“但见今时萧疏,不见往昔辉煌”,此时四金光,八菩萨、十一大曜、十八伽蓝、五百罗汉、三千揭谛正在忙碌收拾残损,他们看到孙悟空驭着一包东西进来,纷纷搁下手上活儿,审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孙悟空知道这场劫难的来龙去脉,不便辩解和诠释,走到如来的面前,例行了礼规,然后打开袋口,抖出一件件宝贝,道:“如来,物归原主,老孙尽可能追回,如是有所遗漏,权当丢弃吧,恭请谅解。”
如来招手道:“缘系山自重,水转运来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弥陀佛!!!”
众佛得回被掠夺丢失的法宝,此乃意处之喜,这是如来也预料不到的格局,大雄宝殿传瞬间充满了喜悦的气氛,一改此前的沉寂和幽静的情景。
如来盘坐在莲台上,时而半倚着,时而前倾着,时而或左或右斜靠着,不变的是恭谨的仪态,满面欢愉的笑容,睑脸眸里额上都透着超凡脱俗的智慧。
孙悟空内心在自责和内疚中煎熬着,他认为众佛法力足以抵御蠪侄的侵袭,始料未及的是蠪侄那双青光眼足以震慑了整个大雄宝殿,更不说它使用的戟钺了,九双犀利的眼晴根本没有给任何对手可乘之机,无谁能与之匹敌,刀俎鱼肉却是那般的轻巧了,灵山岂能摆脱掉洗劫的命运呢?他推断众佛着不出这场灾难的源头,但绝不能瞒过如来。因此,面对如来时也抑制不住诸多顾虑,生怕如来看出破绽。此时,如来漫不经心地洞察着孙悟空,面对这个禅号“斗战胜佛”的猢狲,几曾恩怨纠葛,心中产生难以驾驭的隐忧,此前在其腰上揣上的那一脚可真够狠,而今还隐隐作痛,心中的怨念难以忘怀,身上的创伤也难以痊愈,但如来不敢质问孙悟空,生怕漏了消息,损了面子,毁了信誉,拆了威仪,当且大肚能容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罢了。
如来笑着道:“斗胜佛,你顺便吧!”
孙悟空道:“俺所能做的,尽管去做吧!”
孙悟空回到灵山,本想歇歇,放松疲弊的身心,让烦恼和苦涩渐渐消散,抚平局促不安的情绪,休养生息罢了。
当孙悟空目睹了经蠪侄倒腾损毁后的大雄宝殿和玉真观寺,惨不忍睹:飞檐斜翘,瓦片凌乱,色泽黯淡,更见孤鸦借宿,蝗蛾迭出绵缠留恋,早晚蝙蝠滔来觅食,聚拢为家,晴朗日香客稀少,阴霾天更是门可罗雀,孤灯残影,油乏光微,钟鼓沉鸣,号角如箫,满眼萧条衰落,细念心寒。
孙悟空走进膳房,恰是开膳的时候,人人手捧一碗,有的坐在桌前,有的只坐在凳子上,有的蹲在地上,有三三二二凑合将就一桌,有或坐或端圈成一围,有的索性站着,碗里盛着的是杂粟拌青菜熬成的稀粥,桌上仅有一碟白花花充混着炒豆的盐巴。尤其是他看到角落里凌乱地堆栈着的碗匙,老鼠蟑螂在里面乱窜,他想这些碗的主人都化缘去了,也许永远不回来端它了。往昔鼎盛的景象历历在目:便餐是米饭或面包,豆类薯类,瓜类菜类琳琅满目,也不乏腐竹和炸馍,花生和龟糕,纵是数千僧尼,也是物腴足食,而今?果腹难填,饥馔难耐,对美好的过去只是在回忆中了。
“小师傅,你也来喝一碗吧!”有些僧尼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斗战胜佛,诚恳道:“将就将就吧!”
“谢过了!”孙悟空抱拳举臂表示谢意,并接过一碗菜粥,端在掌中转身离开,直奔大雄宝殿。但见如来坐在莲台上,依旧在讲经,阿雄和伽叶拥在两旁,罗列在殿前的有诸佛数十人,罗汉数十人,揭谛数十人,金光三尊,菩萨一尊,宝座空置的不计其数,大雄宝殿下面更是一遍空置,显现着落寞而沉闷的气息,如来的声音低落而乏弱无力,神态疲惫倦怠,神情萎靡不振。
孙悟空拜谒过如来,问道:“如来,有些菩萨都去哪儿了?”
如来依旧满脸慈祥乐观,憨笑道:“都化缘去了。”
孙悟空道:“他们都去哪里化缘了?啥时回来?”
如来语气隐晦,意味深长又无限惆怅道:“他们去了该去的地方,化缘?化缘!化缘!!化缘??善哉——阿弥陀佛!”
孙悟空听了如来的话,却感到骤然涌起从未有过的失落和郁闷,隐约感到“化缘”的那一边有如来搁舍不下的忧患与无奈,他猎奇的心油然而生,道:“待俺老孙也为灵山化缘吧。”
“佛祖,微佛也愿随师兄一同去化缘。”走出来的是金身罗汉沙悟净,沙悟净一边说一边看着孙悟空,小声地一语双关道:“师兄,都化缘去了,小僧呆着有愧于佛祖。”
如来微笑地点点头,无言地应允了,孙悟空和沙悟净拜别如来和诸佛,走出大雄宝殿,离开灵山,化缘去了。
路上,沙悟净问孙悟空道:“师兄,师傅可好?真想去看看师傅!”
“师傅好着呢!一方主持,受人敬仰,上至勋侯帝君,下至黎民百姓无不敬仰。”孙悟空说得绘色绘声,尽善尽美,不停地翘起母指夸耀道:“而今,师傅是道成高僧,誉满朝野,闻名者无不肃然起敬,师傅可不容易熬出了名头啊!”
沙悟净听得入神,迫不及待道:“师兄,先去拜访师傅吧!”
“遗憾的是,师傅离开灵山时,如来不肯放行,师傅从大雄宝殿后面的‘缘门’离开灵山的,走过落尘峰时,几乎都会丢掉了所有的记忆,惟独握在手心的佛珠恰恰刻有俺的名讳,因此只记得俺了,刻有你与八戒、小白龙的那些佛珠都不见了,因此师傅都记不起你们了。”孙悟空惋惜道,“师傅回到大唐后,重新起读那些经书,三经灯火四经鸡的熬过许多夜晚,花费了许多精力,赢得大唐君臣乃至凡俗的广泛认可,终于成就了今日的辉煌。”
沙悟净叹道:“师傅辛苦了!”随后不提拜谒师傅的事了。
孙悟空和沙悟净来到凤仙郡,这里的乃苍天最眷顾的地方,政通人和,地沃物丰,富庶守礼,处处可见安富尊荣,民风纯朴,且礼佛恳诚,心无旁贷。
此刻恰是申酉时分,是前不逢午饭,后要待晚餐的时候,他俩商榷好如何挨家挨户化缘,孙悟空捧着一个脸大的莲花碟,沙悟净托着一个桃果碗,敲开一家挂着“康宅“门匾的门时,孙悟空毕恭毕敬道:“施主吉祥!”
“奶奶,化缘的和尚又来。”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探出半个脑袋,而后缩回去,朝户里喊道:“奶奶,是两个和尚,好大的碗,好大的碟呦!”
“哦,哦,哦一一”户里传出一个老妪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盖盖的声音,而后走出一个白发苍苍,满脸古铜皱纹,步履蹒跚,神思恍惚,走近孙悟空的眼前,果然是一位老妇人,她目光烁亮,手捧着一个竹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