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二五仔 很有意思而且可以变得更有意……(1 / 2)
至此, 春试剑首之争的人选终于确定。剑壁之前,其余所有大剑上刻的名姓都黯淡熄灭,沉移下方, 仅余下最后的两柄并排列在高处——
宋兰真,周满。
昏昧的天光下,显得冰冷而静穆, 仿佛带着宿命的味道。
周满忽然感到复杂, 万千心绪一时流过, 她迎着宋兰真那道注视的目光,竟不知为何笑了一下。
宋兰真于是微蹙了眉头。
岑夫子在这一轮比试结束的那一刻准时赶到, 来宣布剑首之争将依照惯例在二月初二举行,也就是后日,当东方的夜空里能看见苍龙七宿的时候,也是冬尽春来的时候。
场中的人群几乎立时沸腾了起来。尽管这最终之战的人选和许多人想的并不一样, 可春试剑首即将诞生依旧使人振奋不已,更有心急者到处挥舞着灵石想要早早押注最终的胜者。一眼望去,人潮如涌。
但周满已经无须关注这些, 从台上下来后,便同近处的金不换说了几句话, 叫了刚上前来的王恕,也不管周遭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是何等热烈, 只一并朝远处走去。
王命遥遥看着这三道身影被拥挤的人潮淹没,犹如几片微不足道的树叶从波涛上飘过, 却出神了许久, 直到春风堂的孙大医带着几名医者疾步向他走来,才回转视线。
只是抬头一看,竟发现边上的宋兰真与自己一般, 也久久望着那几道去远的身影不语。
两人回到避芳尘。
因王命本就是为消耗周满而去的,无论是王命本人还是宋兰真都十分清楚,这一战他绝不可能全身而退,是以早就命春风堂这边的人做了准备。
一回到避芳尘,王命便被人簇拥着医治。
宋兰真却独自出来,坐在水榭,看着面前那盆苍翠的剑兰。
直到傍晚,伤重的王命几度昏迷几度醒转,才总算稳住了状况,在侍者的搀扶下来到水榭。
失血过多的脸庞十分苍白,但他看上去十分平静。
掀帘进来,见得宋兰真模样,王命道:“一切如你所想,甚至更好。剑首已唾手可得,还有何事深思?”
宋兰真抬首,慢慢道:“我没有想到。”
王命微怔。
宋兰真站起来,隔着竹帘看榭外流水,只道:“她竟然让他认输……”
王命于是知道她所指何事了。
宋兰真却是又一次回想起与金不换的那场比试:“我差一点,就能杀他了!”
调换王命对周满、自己对金不换,除了又让王命去消耗周满一层考量外,另一层考量当然是正好名正言顺除去金不换。
自明月峡一役后,金不换的“慈航斋”便在蜀州各大势力明里暗里的保护中开了起来,并因本该被世家把持的春雨丹名声大噪。
无论怎么算,此人都是眼中钉、肉中刺。
宋兰真料定周满若想争剑首,除了也用金不换来消耗自己之外,别无它选。如此,她在对手拼死对付她的情况下,若一招不慎失手杀了人,想必谁也不能说是她的过错。
在第声钟响前,她就已经暗中扣紧兰剑,准备好了自己最强的杀招。
可谁想到,金不换竟然认输!
在其弃剑令于地的那一刻,全场静寂,继而哗然,无数观试者中爆发的质疑声,几乎要将整座擂台淹没……
连旁边作为评判的夫子都瞪圆了眼睛。
多美妙的一刻?
她没有耗费一丝一毫的力气,便不战而胜,得以保全自己最佳的实力,在接下来的剑首之争中无疑大大有利,该为此得意。
或许人人都如此以为。
可在那短暂瞬间,真正在宋兰真心中升起的,只有荒谬甚至愤怒。精心的筹谋,被人以如此意想不到的方式击破,一口气郁结在心岂能轻吐?
她看得出来,金不换并非真的想认输。
在认输前的那一刻,他注视着她的目光里分明有不死不休的杀意,可在衡量与挣扎过后,终究选择将代表自己的那枚剑令弃掷于地——
毫无疑问,是有人希望他认输!
而这个人是谁,不用想都能知道:除周满外,谁还能对金不换有这样大的影响?
宋兰真微微闭眼,一字一句道:“她仿佛熟知我的性情,知道我的计划,我是在和一个绝不输给我的对手较量。”
王命道:“但她受伤不轻。其颈侧先有王诰极炎涅火之创,伤未尽复;又被画笔刺入,添极寒玄火。伤上加伤,且炎寒矛盾,短短两日之内必定无法复原。剑首之争,你胜券在握,不会输给她的。”
宋兰真回首,声音渺茫了许多:“但世间竟真有人肯为一些虚无之事,与人人求而不得的剑首失之交臂……”
王命这才惊觉:本以为此次金不换认输,受到冲击最大的是自己,可原来,宋兰真的心底也不比自己平静。
于是突然释怀。
他先前已经想过,此时便道:“你不该想这件事。情义也好,良善也罢,在神都城中都是危险的禁忌,是我们历代先祖写给世人、驱役他们的谎言。他们相信了,我们才能稳坐于高处;可我们自己,是万万不该相信,也万万不该靠近的。”
宋兰真道:“你认为我在靠近危险?”
王命摇头:“还不至于。但周满太强,你若对她太过重视,想得太多、太深,或恐有一日,会因为她的规则和性情,怀疑自己的性情、自己的规则。到那时,未必不失去自己,被她毁灭。”
世家贵胄与草芥凡夫之间,最大的区别,其实是他们自小所见所学:凡底蕴深厚、绵延千年的世家,从不会有一本传授后人的书上写有“良善”二字。
宋兰真闻言,默然良久,才问:“那你呢,你为我对阵周满,受这样重的伤,算什么呢?”
王命平静道:“所以我是王氏的弃子,而你会重新撑起宋氏,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
宋兰真重复:“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
她抬起手指,抚过离得最近的那一片狭长兰叶,竟没忍住,带了几分自嘲:“我已经失去许多了。”
没有人知道,她为这一株剑兰付出过多少,四处寻觅碧玉髓为它浇灌,照十五的满月,吹带露的晨风,精心地为它培育土壤,修剪枝叶……
可十多年了,依旧如此。
又有谁记得,这一株剑兰,很久很久以前,也曾为她开绽?只是后来,宋化极陨落,宋氏危急,她选择拜了镜花夫人为师,那一朵兰花也就自此凋谢,再未开绽。
宋兰真笑一声,收敛了心神:“不过你说得对,这一轮无论如何是我赢了。后日就是剑首之争,依你今日对阵的情况看,周满实力究竟如何?”
王命想了想:“很强。而且我总觉得,她或许还未尽全力……”
无论他们交手惊险到何种程度,周满脸上都从不曾出现身陷绝境的焦虑或者破釜沉舟的决然,始终冷静得使人心惊。
这完全不是实力见底的表现。
宋兰真显然也是如此判断,此时便摊开五指,拨弄着掌心里那枚残破的箭镞,忽然问:“你兄长还在养伤吗?”
王命道:“你想去问他?”